“哪吒,給你,你挑一個。”
哪吒手上被塞了兩隻螞蚱。
“唔……”哪吒仔細對比兩隻螞蚱的身長、體型,和觸須的長短,慎而重之地撚起一隻:“我要這個。”
“好——吧——”黃天化拖長了音,神秘兮兮地蓋上筒蓋,而後大喊一聲:“開!”
黃大壯奮勇而上,與哪小吒糾纏撲咬在一起。
“殺!殺!殺!”黃天化興奮地大叫。
黃大壯鉗住了哪小吒的頸甲,六條鋼釘似的腿死死扣住筒底,哪小吒猛一甩頭,硬生生掙開桎梏,反口咬住對方右須……
哪吒眼前似乎恍惚了,耳邊盡是哄哄的叫殺聲。
“我敗了。”黃天化忽然道,面容平靜:“哪吒,我敗了,往後你做正印先鋒。”
“那你呢?”哪吒問。
可一擡頭,黃天化不見了,面前是商營那個年輕的将領,哪吒記得他是叫孔宣的。
“哪吒,你今番劫營,定然遭擒。”那人獨坐帳中,眼尾微翹,眼中神色不明。
哪吒陡然想起,是丞相命他與天化、雷震子三人夜襲商營,他提起幾分精神,怒斥道:“我今番劫營,必定擒你!”
他舉槍要刺,可手裡忽然卸了勁,連槍也要拿不穩。
孔宣張開雙臂,直直往他跟前走:“你還沒感覺到麼?你對我下不了手。”
哪吒要躲,腦後忽然撞到什麼,砰一聲,撞得他擡手去捂腦袋。
“蠢貨。”那一聲輕嗤仿若利劍,破開現實與夢境的迷霧。
哪吒睜開眼去摸,才知是頭撞了床圍,孔宣一雙鳳眼往上翻了翻,伸出一根手指去戳哪吒額頭:“怎麼生得這樣蠢?”
幾乎是睜眼的一瞬間,哪吒已從颠三倒四的夢境中醒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四周——營帳、孔宣,他大約是被捉到成湯營内,隻是不知為何沒被拘在後營……
“說你蠢呢!怎麼沒反應?”孔宣張開五指啪啪去拍哪吒頭頂:“别是真摔傻了……”
“你才傻!”哪吒擡腳踹他,卻被孔宣一把握住腳踝,倒立着提在半空。
“還想偷襲我呢?”
哪吒拼命掙紮:“放開我!”
“知道錯了嗎?”
“……我錯了。”他決定暫時服軟。
“錯哪了?”
“……”
孔宣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哪吒又被妥帖地放置在了床邊,帳外的侍女被叫進來,重新給他束發穿衣。
營帳内立了一尊巨大的銅鏡,足有一人高,兩三人寬,哪吒借着銅鏡悄悄去看孔宣,暗自思索此次夜襲定然敗了,隻是不見雷震子與黃天化等人,不知是與他一樣被關在商營某處,還是已經逃回周營,如今他就在孔宣眼皮底下,要想離開還得另尋辦法。
“想知道什麼,不如問我啊。”孔宣幾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哪吒把眼珠往左邊瞥了瞥,不欲搭理他。
“你是在對我翻白眼嗎?”
哪吒反問:“方才你說我蠢時是在對我翻白眼嗎?”
孔宣如實道:“是的。”
哪吒挂起假笑:“那我也是。”
哪吒被軟禁了,沒有繩索束縛,沒有符箓壓制,他隻是被收走了法器,關在孔宣的營帳内。
哪吒曾試探着問孔宣怕不怕他逃走,就遭到了那人從頭到腳一通痛貶,揚言無論哪吒跑到哪裡,他都能把人找到。
哪吒隻能日日面對着那尊碩大的銅鏡,偶爾偷聽門外經過的士卒談起戰事,也隻零星聞得崇黑虎等人人名,具體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
等到夜裡孔宣回營,就會把哪吒趕到矮榻上,不許與他同睡,自己則占滿了一張床,睡得四肢攤開。
哪吒初時還心懷警惕,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就被驚醒,可一連多日發覺孔宣睡覺時間極其規律,且平日裡除了不在他面前談起戰事外隻當沒有他這個人,哪吒才意識到也許自己當真在孔宣眼裡構不成威脅,他若是要對自己做什麼,也大可不必放在夜裡,畢竟夜裡是孔宣誰都不許打擾的休息時間。
次日一早,孔宣梳妝整齊,藍綠的長袍曳地,在銅鏡前來回踱步,搖晃着身後的五彩華光,問:“我今日如何?”
“嗯?”哪吒頂着一頭亂發坐在榻上,一時沒意識到是在對他說話,直到與孔宣透過鏡子投來的不滿的目光對上,才勉強道:“還行吧。”
其實孔宣生得頗美,身形修長,面容明淨,仿若混沌初開之時,從混沌海裡走出的生靈。他與哪吒站在一處時,兩人有種難以言表的相似,隻是孔宣身上的淡漠感太重,哪吒則顯得生動,人一樣的生動。
平素孔宣并不與哪吒多言,晨起也隻是旁若無人地在銅鏡前欣賞一番自己的容貌,而後施施然離開,今日卻反常地追問道:“比之楊戬如何?”
哪吒不知他為何忽然提起楊戬,心裡慌張,卻隻能裝作不耐煩,把身子轉向一邊不再看他。
“肉體凡胎之人身上都有股人臭味。”孔宣說着說着就皺起了眉,言語裡是不加掩飾的嫌棄:“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即便本事再大,凡人終究是凡人,修了仙的也還是凡人根底,不似你我……”
哪吒心裡陡然一緊,暗想這人怎知他與楊戬之事……
“你一定在想,我怎知你和那人的關系。”孔宣擡起哪吒的下巴,露出一個堪稱明豔的笑,隻是他眼底幾乎看不出情緒,生生給這笑添了股詭異的氣息:“我今日就去會會他。”
若是隻有他一人,哪吒還能坐的住,可孔宣明明白白說了要去對付楊戬,哪吒焦急地繞着内圍轉了幾圈,他得逃。
可這帳内的東西他早都翻遍了,除了些孔宣自己愛佩戴的首飾玩意兒以外什麼都沒有,這裡應當隻是他休憩時的場所,重要的軍務賬目,應該存放在别處。
哪吒第一次掀開營帳門試圖與門口侍衛說話:“你們日日夜夜看着我,都不用休息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