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見過了那日幾個公子之間的暗潮湧動的,沈自明尤其擅長抓住事情的蛛絲馬迹,他總覺得事情絕對不會是王家想要人牲這麼簡單,王家公子突然間的猖狂簡直像是把什麼東西當初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般。
以王家謹慎的作風而言,這顯然是天方夜譚的。
李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自明,出于前世對他的了解,心中就已經知道事情幾乎可能再瞞下去。
倘若過多隐瞞,很有可能他們自己之間就會分崩離析,這也是此時此刻李四決然不會想要看到的情況。
“王家......怕是有着不臣之心。”李四仔細斟酌着用詞,思考着用什麼樣的語言能夠顯得事情表示的不那麼駭人聽聞。
這其實也怪不了李四如此小心。
畢竟在這個時候天下明面上還是以昭華台為尊,以李氏為王。
上上下下秉承着一貫的思想,那就是君臣家國天下太平,門閥家族生生不息。上至世家家主,下至走夫卒販,心裡頭都默認着這天下再怎麼樣也是不會亂起來的地步。
可是李四獨特的經曆卻告訴着她天下将分,禮崩樂壞的時代即将到來。
既然如此,李四勾起唇角:給他們來一點來自于禮崩樂壞的震撼。
“.........公子梧不甘屈居于側,借此長登祭一事,大肆鏟除異己,同時派人控制住王上身邊的近衛,意圖——借此機會,圖謀國器。”李四皺着眉道。
此話一出,周衡濟一下子就感覺腦子簡直像是要被燒掉了一樣。
公主所言的每個字他都識得,怎麼湊在一起,他反而一點都聽不懂了。
這簡直他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方向。
謀反,這是怎麼敢的。
周衡濟不懂,但是他大為震驚,一時間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什麼話來,倒是不似平日裡面機靈模樣。
李四正欲接着說些什麼,“那殿下,在這裡面扮演着什麼角色呢?”
一聲幽幽的歎息從背後傳來,沈自明垂着眸問道。
他的姿态無比的恭敬,在面對李四的時候微微俯首,可是那腰杆可是始終挺拔如松,一副仍爾東西南北風的模樣。
看見他這副熟悉的樣子,李四便知曉,決然不能在他面前透露出自己在裡面推波助瀾的角色,否則以這人的性子,定然會把一切喜好腥風血雨的因素都鏟除掉。
這也是為何前世兩人一直都是針尖對麥芒,這不僅僅是因為黨派不同,李四等人是天生的門閥黨,而沈自明等人作為寒門士子的領袖,他們的成長自然也會侵占李四等人的利益,而且還是因為他從骨子裡就信着天下的大道在于各司其職,大王有着大王的責任,而臣子有着臣子的位置。
而李四卻從來都不是個安分的主,屢次挑戰他的底線。在他擔任禦史大夫的時候倒是屢屢上書,請求王上對于嘉興公主嚴加看管。但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李四最後的确鬧得挺大的,謀反麼,抄家的勾當,也難為最後新帝下了一份功夫才敢把她這個姑姑賜死。
而她的夫君,早早的就投靠了新帝,毫不猶豫地把她給賣掉了。
李四的重生,不一樣的運動軌迹,大緻的運動方向。
雖然時間不同,可是她知道,事情終将去往那個結果——罪該萬死之人留存于世間,而無辜之人引咎而死。
她雖然派出了冥司暗中把握住事情的走向,注意不要讓李梧順利過頭,以防他人過于樂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此番起事,正中她下懷。
哪怕他此次不反,她也暗中推波助瀾——李梧哪怕不想,刀子遞到他的手上,衆目睽睽之下,他非反不可!
“什麼角色,”李四裝作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過也是個無辜牽連者罷了。”她擡起袖子,輕掩而道:“本宮,也是一樣的可憐人兒。”說着,還擦拭掉眼角的淚珠。
見此情景,這給周衡濟一下子給整不會了。
嘉興公主悍名在外,平常的作風行事簡直和自己家裡面的六妹妹一樣跋扈。可是當有一天這樣驕縱的人在面前落淚倒是比起她們生氣還要讓人無措。周衡濟一下子就想到,嘉興公主也不過就是個孩子,被吓到了也是人之常情。
這個時候他就忘了先前公主是如何如何恐吓人家,還教訓了吳總管一行人的。
他腳步微動,想要上前安慰一下,另一個人動作比他更快,直接擋在他面前,從容不迫的道:“殿下,莫要戲耍在下等人了,想要用人也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是麼。”
話畢,他轉頭苦口婆心:“伯言,你要知道,眼淚不是情緒的流露,而是一個人的武器。倘若你下次在這樣,怕是要被人哭的連周家的門朝哪裡開怕是都要忘掉了。”
在世人眼裡,女子的眼淚不過是寄托着閨閣的小女兒情思,高興時可來吟風附月,體貼兩句還能夠博得一個懂得體貼家眷的美名,不高興時她們的眼淚則是戰馬的催化劑,小兒和女子的血淚昭示着他們的赫赫戰功,她們的痛苦則是他們愉悅的催化劑。
生為女子,李四遇到過很多阻礙,可是生為女子,李四一向也能獲得極大的便利。
畢竟.....誰會懷疑一個吓出淚水的無辜小小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