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李居會立即下令将一方壓住,卻沒料到他隻是讓貼身侍者按壓不動,對此事暧昧莫名,倒是讓人心中……頗有揣測。
衆人紛紛為這位少年郎惋惜,簡直是出生牛犢不怕虎,明明公主和王上才是一家人,倒是把教育自家人的活計怼到自家人的面前,簡直是把場面鬧得太過難看了。
世家人出行最講究個禮儀章法,為的就是求得個臉面,以求彰顯出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顯著的優越性,以滿足自身的虛榮感 。
那沈自明之流的,無非就是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不懂得舊事規矩。
到底是寒門出生的,比不過正統子弟,眼界也忒小了,吃香也太難看了。
他們高高在上的,絲毫不會在意自己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譏諷顯得高貴優雅的臉面顯得抽搐。
是人,就要吃。
吃的還要好,吃的還要妙。
世家也是吃,隻不過他們會為自己的吃得到一個合理化的名聲,披上一層什麼也蓋不住的遮羞布,甚至……他們的吃相更加的惡心,黏膩,讓人看一眼就會想為翻江倒海,惡心嘔逆。
誰又比誰高貴。
不過世家以下吃的是糧,而世家自生,吃的卻是人。
來往的人沈自明幾乎都不認識,但是從他們譏諷的目光帶着一點點連他們自己都察覺不到鄙夷,沈自明都立刻能夠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
是……世家的人呐。
他身姿卓越,站得挺拔,一點都沒有松動的迹象。這裡……一切都讓人感到潮濕,黏膩,摸不着手。
它就像一隻身子臃腫的巨獸,所有進入他的人都會被同化為它的一部分,成為它的養料,隻至死亡,才能解脫。
這裡的每個人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随便揪出一個人來,都能夠找到他和其他四姓三氏的關系,都能夠找到剪不斷理還亂的族譜關系。
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被淹沒的幾乎就要窒息的感受。
昏昏沉沉中,他幾乎都要對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這樣躺下去,一切都會變得很簡單的。撲朔迷離中,他在欲海浮沉,搖晃的他的頭腦幾乎都要暈厥。
李鸢那冷漠毫不遮掩算計的目光冷醒了他,她以一種極其惡劣的方式闖進了他的人生。
如此,一出昭華台,他就攔路的馬車徑直帶走,連句話都沒有多說 。
剛剛在訓話他如此冒失的上司此刻也隻是目瞪口呆,盡是驚訝,随後又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不是沒人想過呼救,可是,不管是大人還是守衛,剛剛瞧過去那馬車,就被車馬上那顯眼張揚的标記打消了心中的念頭:那可是嘉興公主,要怪也隻能怪這小子自己倒黴!随後便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飛快的想要離開現場。
蔣無憐身上挂着個閑職,笑似非笑的忍不住撩撥鄭二:“不知玉郎作何感想啊?”
鄭玉郎倒是第一次冷臉拂袖而去,看的蔣無憐倒是啧啧稱奇,歎息自己這麼多年來倒是第一次見鄭家玉郎黑臉。
他挂着玩味的笑,走回了廊下的值班室。
嗯,又是幹活的一天呐……一想到蔣家内部的一院子的事情,他看似玩世不恭的眼底閃過一絲譏諷的笑容:一切都髒透了,不如……都去死好了。
……
待到馬車停止,感到身下車轍漸漸停止滾動,才有人掀起簾子,細碎的陽光打在沈自明的臉上,白皙而不會顯得過分陰柔,斂在長長鴉羽下剔透冷清,鼻高唇薄,細細瞧去,眼尾還帶着幾分氣惱的淡紅,極其清淺的掃在皮膚上,看起來倒像是委屈的小媳婦似的。
那女官恭敬而又冷靜道:“有禮了,沈大人。”
他緩步下車,衣擺掃過的每一分都恰到好處。
“請——”董女官挂着客氣而又疏離的笑做出跟随他做的動作 ,幾進幾繞,才得見幕後之人。
她懶懶的掀開擋在兩人中間的帷幕,以及其不容忍拒絕的方式強硬的方式出現在了沈自明面前:“好久不見,我們再一次見面了,沈大人。”
彼時陽光正好,水榭波光粼粼,那潋滟的桃花水波追逐這魚兒逐漸遠去,不見回轉。
他附身行禮,皺眉道:“宮道劫持,不妥。”
李四含着笑意瞧着他,此時倘若是旁人站在一旁看,倒是可能以為是公主懷春,可是沈自明敏銳的捕捉到了她面皮之下的冷漠與殘忍,帶着天真的惡意:“哦?那又如何。”
她歎了一口氣,道:“這不是你想我了嗎?怎麼,本宮親自出手,讓你下了朝就能夠實現願望,難道就不值得沈大人嘴裡面的一句感謝?”她眼底沒有絲毫笑意。她直直的凝視着沈自明的所有,他僅有的那一點點小心思都在他的目光下無處遁形。
他不禁感到嗓子沙啞,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