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月的目的地是虛幻海裡唯一有“人”的地方。

他要去拜訪那個人。

又走了很遠的距離，明海月終于停下腳步。

他擡頭看了看那個渾身上下籠罩在銀白色鬥篷裡的人，輕飄飄地躍了上去，很有禮貌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巫局長。”

鬥篷下的人并不想理會他，冰冷的視線落在明海月身上，一觸即走。

遭遇冷落的明海月并不氣惱，這位不速之客的笑容宛如畫皮，紋絲不變，依舊好聲好氣：“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向閣下請教些許問題。”

“就比如，末日在即，實界生靈一無所知，您也打算袖手旁觀嗎？”

“……”

長久的沉默。

明海月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對方才緩慢且冷漠地說：“我已經死了，這些都與我無關。”

明海月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消化這句話的意思，孩子氣地皺起了眉：“死了就能不管了嗎？唔……唔，這不符合我對你們文明中認識。不是說，已經逝去的先人依舊庇佑後人麼？”

鬥篷人嗤笑一聲，伸出已經完全骨化的雙手，抖了抖袖子，語氣嘲諷：“我還能管什麼？他們要是如此廢物，那還是死光了算了。反觀你，新一任支柱馬上可以誕生，你看上去完全不急。”

“嘛。”明海月眨眨眼，唇角勾出标準的弧度，“祂點化了我，托付我如此重任，我怎會不急呢？”

鬥篷人冷笑：“哈。”

明海月沒有在意，從袖子裡掏了掏，獻寶似的掏出了個鳥籠，裡面關着的家夥扒拉着欄杆，漆黑的爪子和銀白的欄杆互相映襯，望向鬥篷人的神色激動又惶恐。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發不出聲音，隻能徒勞地張着嘴，看着巫來頤。

像是希望有人能拯救自己于水火之間，又害怕對方像捏螞蟻一樣把自己捏死了。

鬥篷人瞥了眼鳥籠，從那仍保留了人類特征的面容中認出了他——是前段時間遇到的三人組其中之一：“原來是你。”

明海月晃了晃鳥籠，語氣悠然，像是在講一個童話故事：“三個人類順着您指引的方向前行，并且合作捕捉到了一隻冉遺，但是被藍蠱雕發現了，在藍蠱雕的襲擊中，他背叛了自己的同伴，唔，是叫背叛吧？所以他活了下來。你看，活得好好的呢。”

鬥篷人：“……”

神志不清，穢變持續，怎麼看也不能算是活得好好的。

但是跟這種剛長了腦子的神話生物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

至于明海月莫名其妙提起的故事，作為見多識廣博識多聞的異控前局長，巫來頤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

——擁有了自我的智慧生物……想做什麼，沒什麼難猜的。

鳥籠中的人眼見巫來頤沒有搭理他的打算，心如死灰地松開了扒拉着欄杆的爪子，往鳥籠深處縮成一團，不再上蹿下跳了。

明海月依舊在說話，講完了這個“背叛”故事後，開始滔滔不絕地分享自己的感想。

巫來頤懶得理他，他自己唱獨角戲也唱得很開心，像是終于找到了個聽衆，迫不及待地把所有話都一股腦倒了出來。

巫來頤最終還是打斷了明海月，“要誕生的支柱是哪個？”

明海月頓了一下，止住了話頭，有些遲疑地回答道：“大概是燭九陰，我不确定。支柱死亡之地，我無法到達。”

回答完巫來頤的問題，明海月又将話頭拐回了自己身上，口若懸河，巫來頤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忍無可忍，非常不客氣給眼前的神話生物下了逐客令。

明海月很有禮數，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那麼客人就沒有強賴着的道理，他來了個結尾，收回鳥籠，微微躬身，就如雲霧般消失在了虛幻海裡。

終于覺得耳根子清淨了的巫來頤如同恒久不變的岩石，枯坐在浮礁上，虛幻海的光浪安靜地湧動着。

明海月臨走前，禮貌但讨人厭地向巫來頤重複了他最開始的問題。

——末日在即，實界生靈一無所知，您打算袖手旁觀嗎？

巫來頤沒有理他，隻是在那一刻，忽然有些明白，異控的曆任局長選拔為何都傾向“命運”途徑的異能者。

就算不是“命運”途徑的，也對“命運”的靈感評分要求極為苛刻——異控的靈感評分，四十分及格，五十五分良好，七十分優秀，而局長選拔标準為九十分以上——很少這樣的人，對于“命運”感知太高，理智難以穩定，哪能活蹦亂跳地嘗試其他途徑的異能，多半會走上“命運”途徑。

如果有理智穩定，靈感又極高的人……

那以人類渺小脆弱之軀，或許也可競争支柱之位。

巫來頤搖搖頭，把腦子裡不切實際的妄想丢掉，垂眸看着手心中的符文玉石，沉默良久，最終長歎一口氣。

從前他力排衆議，選了非命運途徑，靈感評分也隻是良好的接班人。

好處自然是有的，那孩子很不錯，完成了他沒來得及做的事情，将亂七八糟的異控打掃幹淨了，所以他一點也不後悔。

至于那點因為靈感不夠高，以至于被這隻其他世界跑過來的神話生物擺了一道什麼的……也不是什麼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