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茂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的一角,将視線投向天邊。
淡綠色的光束從幽暗蒼穹中垂落,仿若某種曼妙的紗幔。
但祂的出現似乎加劇了房屋本就不穩定的搖晃,白茂一個晃神就沒站穩,“骨碌”地摔倒在地,手捂着眼睛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兩行血從白茂的手底下緩慢流出。
“你……發生什麼了?”
室内昏暗一片,眼底青黑嚴重的穆流坐在地上,轉頭看向他,語氣緊張,神情卻帶着難掩的疲憊。
而他身邊,一個詭異的巨大骨螺矗立在地上,殼上支楞八叉地伸出許多細長棘刺,正微微擺動着。
充滿恐懼的細弱哭聲就從螺下傳出。
穆流一隻手搭在螺上,輕輕地拍着——他在安撫穆曈——可能是長期處于風吹草動的高壓環境裡,即使有穆流和白茂在身前遮風擋雨,但是敏感的孩子還是感知到了外界傾瀉而來的憂患。
這不,剛才三人正在深黯之城裡吃晚飯,房屋就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穆曈立刻鑽進了自己的螺殼,死活不肯出來。
那時,深黯之城的天邊忽地亮了,銀藍色的璀璨光流如天河奔湧鋪展,瑰麗流轉,好似此地從不可見的極光。
星屑似的藍芒落在窗棂上,房屋的震蕩就緩慢平息了。
白茂是眼睜睜地看着那銀藍色的天河如同漩渦般轉動,然後逐漸擴大,逐漸淡化。
白茂不知道那是什麼,隻是莫名感到恐懼。
于是他拉上了窗簾,打算盡量不要讓穆曈看見,最近的日子不好過——深黯之城出現了大量怪物,見人就逮,還有餓瘋了的家夥搶食物,打架、鬥法、拼命簡直就成了家常便飯。
然而兩個成年的大人勉強能适應,小孩子卻很難,都有點應激了。
但有家長帶着,穆曈也還算乖巧,在安全的地方抱着哄一哄就能好。
然而穆曈這次的情況卻似乎惡化了。
更糟糕是,白茂還聞到了隐隐約約的血腥味,從螺殼底下飄出。
而無論穆流怎麼哄,穆曈卻隻顧着扯着嗓子哭,還不肯出來,甚至當穆流把螺翻過來,打算直接伸手去拽她的時候,骨螺的骨刺卻扭曲地向下彎,瞬間再生許多棘刺,嚴絲合縫地護住了唯一的入口,拒絕了穆流。
穆流沒有辦法,隻能采用保守療法,坐在穆曈身邊安撫她,穆曈的情況時好時壞,有時穆流覺得她快緩過來了,卻在下一秒發現骨螺上的刺越發尖銳,甚至刺穿了自己的手。
穆流一步也不敢離開,他憂心忡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白茂,白茂艱難地舉起手示意自己還活着。
半響才氣若遊絲地說:“大家夥……一個大家夥,看一眼我就……”
白茂的呼吸愈發急促,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仿若立馬要窒息了。
穆流急忙上前一掌拍在他的背上,白茂被這一打,總算緩了過來,坐在地上艱難地呼吸起來,周身氣流都不受控制地波動起來。
穆流皺眉問:“你看到什麼了反應這麼大?”
“我不知道……”白茂說,然後他安靜了一會,忽地擡頭看向穆流,目光竟然是茫然而不安的,“不……我知道,祂是……祂是神?”
“……外神?”
明恕喃喃。
就在祂出現的一瞬間,趴在身邊的小蛇就興奮又難耐地跟她竊竊私語起來。
她就是在祂的嘴裡知道了這位從天而降的不明生物的身份。
——外神。
【祂在吸食忘川。】
聯想起剛才聽到的一大堆隐秘事件,套用一下自然界的法則——所以這是一個擁有恐怖力量的、被稱為忘川的“支柱”死了,于是大家夥都千裡迢迢地跑來分吃血肉獲得力量試圖升級的故事。
千裡迢迢來的大家夥裡甚至有外神這種非本土生物,力量還可以稍稍媲美支柱的存在都跑過來了!
真相就那麼簡單。
明恕面無表情地想。
……個鬼。
這外神是怎麼來的?
“是因為門麼?”
明恕忽然問。
【即使沒有,祂也能來,無非就是快慢問題。】
小蛇回答她。
區區撕裂空間,能跟支柱媲美的外神,怎麼會做不到呢?
進入一個虛界,最艱難的地方在于找到。
明恕沒再說話,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外面,銀藍色的星芒在她眼裡跳動,璀璨卻冰冷。
她看到了玩家,每一個玩家身上都有一根黑色的細線,絲絲縷縷、密密麻麻,每一根地延伸到那個淡綠色的生物身上。
她看到了白色的魚,魚群悍不畏死地沖向外神,撕咬、糾纏,似乎想要将祂驅離此地。
……
大蛇又縮了回來,懶洋洋地将腦袋擱在石台上。
“你看上去并不打算阻止。”
明恕斜睨祂。
外面除了那群銀白色的魚,再沒看見想要驅逐外神的怪物。
【祂想吃,就讓祂多吃點吧。】
大蛇不甚在意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