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正廳内。
一落枝聽從了沈侖的話離開後,老頭被綁得結結實實地扔在了椅子上,垂頭不語。
那個叫沈侖的青年單腿一彎,半跪在陳安面前,和他四目相對,語氣十分柔和:“陳老爺子,我是陛下派來的禁衛。大晚上的都把您綁到這份上了,不是鬧着玩的,剛才那位還是好說話的,您看,這不也沒把你怎麼着。”
話音未落,陳安仰起腦袋,脖子一梗:“你們還想把我怎麼着?老夫平日兩袖清風,朝堂上有多少老夫後生,你們幾個膽子敢在我這裡放肆胡來?”
見他還在嘴硬,沈侖嘴邊揚起一抹笑,眼神卻霍然一變:“那您給我解釋解釋,先皇先後殡天當夜,宮裡的人來你府邸做了什麼!”
陳安聞言面容一抖,臉色頃而灰白,語氣都變了調,張嘴大喊:“胡說八道!先——”
啪!——
先字還未出頭,沈侖倏爾一巴掌打上他的嘴,揚眉低聲道:“老人家慎言!您嫌聽到這件事的人不夠多嗎!”
老人怔然地盯着他,沈侖擺了一個揮手的手勢,屋中剩下的影子頃刻間都消失不見了,廳中燭火奮力搖曳,映得陳安眼前這個青年臉色晦明不定。
沈侖不言不語地盯了老人好一會,道:“陳老,你私藏了什麼,老老實實交出來。那隻腳上綁着‘聖旨在此’的信鴿,難道不是從你府裡放出去的?”
說着,沈侖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從犀皮護腕中滑出一把長刃匕首,輕輕在地上劃了一道火星。他揚手一擡,那把匕首瞬而破風把對面的戶門刺穿!
門外驟然響起驚厲的女聲——
門内,那聲音趁着這女聲叫起的瞬間狠道:“——你膽敢私藏先皇遺诏,難道是要弑君造反?”
咣當——
話音剛落,陳安驚魂甫定,就見大門被人一掌推開,一個稚嫩清秀的女孩滿面淚痕的站在門口,衣衫淩亂,還未站定就被人推伏在地上,此時一落枝才緩緩從門側走出,仿佛是跟随而上的影子。
一落枝暗中咽了一下口水,抱臂在一旁,他其實早就将女孩帶到了,隻不過一直沒進來,準備先聽會牆角,結果被抓了個正着。
“寶兒!”陳安驚叫一聲要從凳上站起,可他腿腳發麻,又被捆得牢實,還沒站起身便歪在了凳腿邊,他轉頭對着沈侖怒目而視,掙紮出聲: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你敢對我女兒下手!我,我和你們拼了——”
沈侖聽完這話,沒搭理陳安,而是皺眉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了一通一落枝。
一落枝被他盯得難受,這才反應過來老頭說的是何意:“哎哎哎——這話怎麼說的,我哪對你女兒下手了,别污蔑我啊你——”
陳安見沈侖不搭話,便繼續在地上掙紮謾罵,過了一會竟愈罵愈精神,沈侖神色一斂:
“陳老,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是看在你中年喪妻又隻有一女的份上才讓你胡鬧至此,你自己心裡明白得很,再鬧下去天亮了,你以為你就得逞了?你當宮裡會有人為你說話麼?”
老人猛氣得眼珠直瞪,胡子微抖:“宮裡和我有什麼關系?!”
女孩哭聲方住,沈侖耳邊清明許多:
“那說說你家姑娘,她這麼稚嫩美妙的一個年華,我不論是往她臉上割一刀,還是紮穿了手掌,你再把東西交出來,我再饒她一命,你覺得,這麼一來一回,以後她還活得下去嗎?”
陳安面上一悚,慢慢停下了動作。
女孩還在抽噎,仿佛被沈侖剛才說到的話吓到了,她想竭力停止下來,可喉嚨裡的聲音卻抖個不停。
“陳大人,你的女兒,她不應當平白無故地為你搭上後半生,你明白嗎?”
陳安已然是被淚水和疲憊折磨的痛苦不堪,沈侖的話他不是沒聽進去,他甚至把沈侖沒說出來的更殘忍的話想得更明白:
他枉為人父,隻為了守着先皇的承諾,全家的性命他已經熟視無睹了,成仁取義,毀家纾難,這是他每晚病态地安慰自己的話語。
他的内心深處似乎迫切地希望自己早早死去,而那封先皇殡天當夜被急送到他手裡的诏書,對他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可眼下,他就這麼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狼狽無依地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發絲都淩亂地鋪洩在身上,沒有一點防身的能力。
“遺诏……”靜谧的房間中,陳安的聲音嘶啞而艱緩,一落枝捕捉到這一信息後驚了一下。
他忍下心中驚駭,豎耳凝聽,連氣息都壓低了很多。
“遺诏就在——”陳安猝不及防地擡起了身子,眼中流露出一股瘋狂而驚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