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彌漫着灰塵和尚未散盡的搬家氣息,四個戴着嶄新項圈的人,像犯了錯的小學生,排成一排站在陳開心面前,垂着頭,大氣不敢出。
“都……先去洗洗,弄幹淨。”陳開心疲憊的眼神掃過他們,嗓音沙啞幹澀,“尤其是你,漢堡,看看你這一身灰。”
他本以為會聽到漢堡不滿的咕哝或者可樂委屈的哼哼,可漢堡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蹭得髒兮兮的衣服,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沒有如往常那般炸毛反駁,也沒嚷嚷着要主人幫忙清理,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轉身就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腳步雖然還有些虛浮,但姿态卻透着一股以前從未有過的,屬于人的沉穩。
可樂下意識地擡起手,想舔舔嘴角殘留的口水,但手擡到一半,動作猛地頓住了。他像是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在人的形态下有多麼不合時宜,臉上閃過一絲尴尬,趕緊把手放下,在褲子上蹭了蹭。
他看了看漢堡的背影,又看看陳開心,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笨拙地學着漢堡的樣子,“哦”了一聲,然後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在思考自己該幹什麼。
雪碧在聽到“弄幹淨”的指令後,第一反應不是抱着零食袋沖向沙發,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同樣沾了灰的鞋子和褲腳,又下意識地摸摸脖子上的項圈。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個視若珍寶的零食袋,輕輕放在還算幹淨的餐桌上,笨拙地用手把袋子上的褶皺撫平,這才學着可樂的樣子,有些茫然地“哦”了一聲,也朝着洗手間挪去。
包子的反應最為内斂,默默地跟上漢堡,走向洗手間。整個過程安靜有序,沒有一絲他往常屬于貓的跳脫或不安。
陳開心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這……這還是他的小貓小狗小豬嗎?
那個一點就炸、嬌氣挑剔的漢堡,居然沒抱怨就乖乖去洗臉了?
那個喜歡貼貼抱抱親親,撒嬌賣萌打滾兒的可樂,居然知道尴尬了?
那個零食大過天,恨不得抱着睡覺的雪碧,居然主動把零食袋放下了?
連最省心的包子,那種時刻緊繃的不安和警惕,似乎也淡化了許多。
所有人隻剩下沉靜的服從。
震驚和激動齊齊湧上陳開心的心窩,他強撐着疲憊的身體,悄悄跟到洗手間門口,透過虛掩的門縫往裡看。
裡面的景象再次讓他震撼。
沒有争搶水龍頭,沒有甩得滿地水花,也沒有試圖用爪子去撈水玩。
漢堡正站在洗手池前,微微彎着腰,對着鏡子,用一塊沾濕的毛巾,非常仔細地擦拭着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灰痕。
他的動作甚至帶着點生疏的優雅,眼神專注,不再是那種貓洗臉時的敷衍了事。
可樂站在旁邊等着,居然沒有像以前那樣急吼吼地往前擠,而是耐心地等着。
他偶爾對着鏡子裡的自己龇了龇牙,又似乎覺得不太雅觀,趕緊閉上了嘴,表情有點懊惱。
看到水珠濺到台面上,他下意識地伸出袖子想去擦,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轉而抽了張旁邊的紙巾,笨拙地去擦拭。
雪碧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正努力地想把袖子卷起來洗手,但因為不熟練,卷得歪歪扭扭。
包子是最快清理幹淨的,他用毛巾擦幹手,安靜地站在一旁,仿佛在等其他三個人。
陳開心捂住嘴,生怕自己驚叫出聲。
要知道,他一直覺得包子沒有融入漢堡,可樂和雪碧的小群體,或者說包子不屑和那三個幼稚的人為伍,所以他總是隐隐擔憂包子會不合群。
可現在,包子竟然主動在等那三個人!
陳開心閉眼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心髒在胸腔裡狂跳,不是因為憤怒或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巨大的驚喜和……感動。
慧明大師那平和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響起:“此物,或可助他們稍斂心性,明辨真妄……心淨,則佛土淨。心平,則天下安。”
原來“明辨真妄”、“稍斂心性”是這個意思嗎?
這個神秘的項圈,竟真的在潛移默化地壓制他們屬于獸的本能和狂躁,引導他們向着人的心性與行為靠攏。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陳開心睜開眼。
四個清洗幹淨,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的家夥,安靜地站在他面前。
“主人……”可樂小心翼翼地開口,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次沒有發出響亮的“咕噜”聲,隻是用眼神表達着,“我……餓。”
他的眼神裡沒有了那種純粹由食欲驅動的焦躁,而是多了一種屬于人類的,有點不好意思的訴求。
漢堡站在可樂旁邊,沒說話,但也沒像往常那樣用屁股對着人或者直接跳到沙發上“美人”躺。
他隻是安靜地站着,微微偏着頭,像在等待安排。他頸間的項圈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下,襯得他白皙的脖頸和下颌線有股透明的美感。
雪碧也眼巴巴地看着陳開心,但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側,沒有去碰餐桌上的零食袋。
包子走到窗邊,輕輕拉上了一半窗簾,擋住了外面可能存在的視線,随後安靜地回到沙發旁。
看着眼前這四個雖然懵懂和笨拙,但眼神清澈,行為舉止已與真正人類無異的家夥,陳開心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頭的哽咽,露出一個累卻欣慰的笑容:“好,都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
他走向那個蒙塵的廚房,腳步即使沉重,心裡卻宛如卸下了一塊巨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溫柔的情緒填滿。
他們終于學會像人一樣生活,這樣他再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