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香和荷包蛋的味道摻雜在一起,曾是開啟全家人一天精神狀态的鑰匙。
以往無論可樂在屋子的哪個角落,隻要陳開心開始做飯了,他都會像聽到沖鋒号一樣,閃現在廚房門口,大眼睛裡盛滿了對美味的渴望。
可是今天,廚房裡隻有煎蛋的聲響和油煙機的低鳴。
陳開心專注于火候,直到一個平穩的聲音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響起。
“主人,需要我幫忙拿盤子嗎?”
一步遠的私人距離,未曾觸及陳開心的身體,禮貌周到,無可挑剔。
陳開心握着鍋鏟的手一頓,像是被鍋中的熱油燙到了。他維持着背對的姿勢,目光死死盯着鍋裡邊緣微焦的煎蛋。
這一切,本該伴随着身後那隻大狗興奮的喘息和口水的滴答聲,偶爾還會哼唧着要先嘗一口,卻換來陳開心低低的笑罵。
那是獨屬于他和可樂之間的充滿煙火氣的清晨儀式。
強烈的酸楚和委屈驟然席上心頭,沖垮了陳開心連日來勉強維持的心防,直逼他的鼻腔和眼眶。
酸澀感在他眼睛裡彌漫開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他不需要一個彬彬有禮的助手,他需要那傻呵呵望着煎蛋,就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的傻狗。
“不用。”陳開心嗓音低悶,仔細聽還摻雜着細微的哽咽。
他扔下鍋鏟,幾乎是有些粗暴地關掉了爐火,猛地轉過身,目光複雜地落在可樂脖子上那個深棕色的項圈上。
那個項圈,鎖住的不僅僅是他們偶爾失控的獸性,更鎖住了他們靈魂深處最熾熱的情感表達,鎖住了他們之間獨屬于主人與寵物的情誼。
陳開心想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揉揉可樂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哪怕現在那裡覆蓋着人類的頭發,他也渴望觸碰到那份熟悉的親近感。
可樂似乎也感受到了陳開心的意圖,眼神裡飛快地閃過一絲想要親近的本能渴望,情不自禁想要用頭頂去頂他的手掌心,但項圈内側的梵文仿佛在發熱,随即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壓制了那點悸動。
最後可樂隻是稍稍偏了偏頭,避開了陳開心的手,臉上露出一抹屬于人的尴尬微笑:“主人,頭發……剛洗過。”
那隻懸在半空的手,最終隻能無力地垂落下來。
好像有無數刺針狠狠紮着陳開心的心髒,他看着眼前這個舉止得體,但又無比陌生的“陳可樂”,再環顧這個安靜得落針可聞、沒有一絲人氣的家,失落和孤獨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将他淹沒。
他想念他的貓,想念他的狗,想念他的豬。想念那個雖然貓飛狗跳、麻煩不斷,卻充滿了生命力的家。
什麼“明辨真妄”,什麼“稍斂心性”,什麼融入人類社會,統統見鬼去吧!
他甯願要那個會調皮搗蛋、會流口水、會偷吃零食、會半夜蹦迪、會給他制造無數麻煩的家人們,甯願每天跟在他們身後收拾爛攤子,也不願生活在這個毫無人情味的家裡。
他受夠了這令人窒息的“正常”!
陳開心不能再忍受他們變成這樣完美的陌生人,他要找回他的毛孩子們,哪怕代價是再次面對範司杞的威脅,哪怕代價是重回那些焦頭爛額的日子!
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甚至顧不上吃那已經冷掉的煎蛋,對着眼神困惑不解的可樂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
話音未落,他已像一陣旋風般沖出了家門。門在他身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他要去那座晨鐘暮鼓的古寺,去向那位神秘的慧明大師,向那沉默的佛祖,讨回他被那“完美”項圈奪走的家人!
他要砸碎這冰冷的枷鎖,讓他的家,重新充滿真實的溫度!
他頭也不回地沖出小區,目标直指那片掩映在晨光山色中的古樸寺廟。
他要去向佛祖讨回他丢失的家人。
而在他沖出家門後,站在窗邊的包子敏銳地注意到對面巷口地下室的窗戶處,有個穿着花襯衫的身影。
範司杞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陳開心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弧度,眼神裡似乎閃爍着獵物終于踏入陷阱般興奮。
他的身影在那個半地下室的窗口,停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