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混亂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漣漪迅速擴散。
漢堡在樹枝間靈活騰挪,興奮的貓眼緊鎖着撲騰的麻雀,嘴裡發出不成調的“喵嗚嗷嗷”聲,哪裡還有半分優雅美人的樣子。
他每一次跳躍都引得樹枝劇烈搖晃,落葉簌簌而下,看得樹下的人心驚膽戰。
“小心啊小夥子!”
“快下來!太危險了!”
“拍下來了嗎?快報警吧?這看着精神不太正常啊!”
手機攝像頭的光點如同夏夜的螢火蟲,密密麻麻地對準了樹上那個矯健卻危險的身影。
閃光燈偶爾亮起,刺得漢堡下意識眯眼,動作稍有遲滞,麻雀趁機“撲棱”一聲,驚險地掠過他的指尖,飛向更高更黑的樹冠深處。
“啊,我的鳥。”漢堡氣急敗壞地跺腳,樹枝又是一陣呻吟。
“漢堡,下來!”包子焦急地大喊,聲音都變了調。
他和雪碧正使出吃奶的力氣架着醉醺醺,還在試圖掙脫去“救狗”的陳開心。
陳開心嘴裡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可樂……我的狗……項圈……”,身體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全靠兩人支撐才沒癱倒在地。
可樂則被漢堡剛才劃傷主人的舉動吓懵了,莫名的愧疚感混合着項圈重新收緊帶來的約束感,讓他僵在原地,像個做錯事被罰站的孩子,眼淚無聲地流得更兇了,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想靠近又不敢。
“讓開,讓開。”幾個熱心的年輕人試圖靠近樹幹,想強行把漢堡弄下來。
“汪汪!不準過來!”可樂看到有人靠近漢堡所在的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沖過去幾步,龇着牙,發出低沉兇狠的警告。
雖然項圈壓制着他撲咬的本能,但那護主的兇悍眼神和低吼,瞬間鎮住了那幾個想上前的人。
“我靠,這哥們兒真兇……”
“看着像練過的,眼神吓人……”
于是場面更加混亂了。
樹上有個“猴人”在抓鳥,樹下有個兇神惡煞的保镖在護樹,旁邊還有三個拉拉扯扯,其中一個明顯醉得不輕的同伴。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手機拍攝不停,已經有人撥通了報警電話。
“嗚……主人……漢堡……怎麼辦啊…”雪碧急得滿頭大汗,看着眼前一團亂麻,帶着哭腔問包子。
他力氣不小,但架不住陳開心醉酒後的死沉和胡亂掙紮。
包子碧綠的眼眸掃過混亂的現場,又警惕地瞥向遠處路燈照不到的陰影,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着他們。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項圈帶來的人的思維在這一刻起了作用。
“可樂!”包子聲音不大,卻似乎穿透了周圍的嘈雜,“守好樹,别讓人靠近漢堡!”
可樂聽到指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挺直腰背,更加兇狠地瞪着試圖靠近的人,喉嚨裡的低吼威脅意味十足。
他的任務明确化了,混亂的思緒頓時也清晰了一點。
“雪碧,抓緊主人,跟我來!”包子架着陳開心的一條胳膊,示意雪碧用力,兩人半拖半抱地把陳開心往公園邊緣人少的長椅方向挪動。
遠離了漢堡那棵樹,也遠離了最密集的圍觀人群中心。
“漢堡,玩夠了就下來,開心受傷了!”安置好陳開心,包子立刻回頭,對着樹上那個還在不甘心搜尋鳥影的身影吼道。
這次,他刻意加重了“開心受傷”幾個字。
果然,“開心受傷”四個字像冰水澆頭,立馬熄滅了漢堡旺盛的捕獵欲。
他扭頭看向長椅方向,看到陳開心癱軟的身影和手背上那三道在昏暗光線下依舊刺眼的血痕,興奮的貓瞳驟然收縮。
“主人!”漢堡驚呼一聲,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鳥。
他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手腳并用,以比爬上去更快的速度“蹭蹭蹭”從樹上滑溜下來,落地時輕盈無聲。
他撥開擋路的人,幾步沖到長椅邊,蹲在陳開心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傷的手。
“喵,對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那幾道滲血的抓痕,漢堡漂亮的臉蛋上滿是驚慌和後怕,項圈的約束仿佛在這一刻被強烈的愧疚和擔憂沖淡了,屬于貓的依賴和心疼本能地流露出來。
他下意識想用舌頭去舔舐傷口,又被項圈的力量硬生生遏制住,急得眼眶通紅。
陳開心好像被手上的刺痛和漢堡的呼喚喚回了一絲神志,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圍着他的四張寫滿擔憂的臉。
可樂的眼淚,漢堡的驚慌,雪碧的焦急,包子強裝的鎮定……
那份被項圈壓抑的真切情感,此時此刻如同被鑿開冰面的泉水,汩汩湧出,沖垮了他酒精構築的堤壩。
“嗚……我的貓……我的狗……我的豬……”陳開心像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家,一把摟住離他最近的漢堡和可樂,把臉埋在他們頸間,放聲大哭起來,所有的委屈和悔恨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給你們戴這個,把你們弄丢了,我不要你們裝人,我要你們回來,哇……”
他哭得毫無形象,鼻涕眼淚糊了兩人一身。
可樂被主人抱着,感受着那份久違的依賴,項圈帶來的僵硬感似乎也被淚水融化了大半。
他緊緊回抱住陳開心,嚎啕大哭:“嗚哇……主人,可樂在,可樂一直都在,沒丢……”
漢堡被摟得有點喘不過氣,但聽着主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感受着他身體的顫抖,心裡最後那點因為抓傷他而産生的尴尬也煙消雲散,隻剩下滿滿的愧疚和心疼。
他别扭地扭了扭,最終還是安靜地任由主人抱着,小聲笨拙地安慰:“喵……不哭……漢堡在……”
雪碧看着抱成一團哭的三人,鼻子一酸,也湊過去,把大腦袋擠進縫隙裡,甕聲甕氣地跟着哭:“嗚,還有雪碧,雪碧也沒丢。”
包子站在一旁,看着這混亂又無比真實的一幕,緊繃的肩膀終于緩緩放松。
他碧綠的眼眸深處,那層被項圈強行覆蓋的疏離冰殼,也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流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的無奈。
他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這也是項圈“教導”他養成的習慣,然後遞給哭得最兇的陳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