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光芒劃破了公園的夜色。
“警察來了!”人群一陣騷動。
包子眼神一凜,立刻上前一步,低聲對抱在一起的幾人說:“警察來了,都别哭了,冷靜點。可樂,漢堡,記住,我們是人!剛才隻是朋友喝醉了鬧點小矛盾,漢堡爬樹是……是幫朋友撿東西,不小心劃傷的。雪碧,别說話,跟着我。”
他的語速又快又清晰,指令不容置疑。
或許是“警察”兩個字帶來的天然威懾,或許是包子話語中的鎮定感染了他們,哭成一團的幾人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聲,隻是還在抽噎。
陳開心酒醒了大半,意識到麻煩來了,慌忙用包子遞來的紙巾胡亂擦着臉。
可樂和漢堡也趕緊整理着自己被抓皺的衣服和哭花的臉,努力擺出“正常人”的表情,隻是通紅的眼眶和殘留的淚痕騙不了人。
警察分開人群走了過來,看着眼前站立的四個年輕男人,還有一個被圍在中間,看上去醉醺醺但似乎清醒了些的男人。
周圍群衆七嘴八舌的“爬樹”、“抓鳥”、“打架”、“發酒瘋”的混亂描述,聽的警察眉頭皺得死緊。
“怎麼回事?誰報的警?”為首的警察嚴肅地問道,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
包子深吸一口氣,上前半步,臉上露出一個歉意和疲憊的“人”的笑容,用平穩的語調開始解釋:“警察同志,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了,是我朋友……”
他指了指陳開心。
“今天他過生日,我們幾個在海底撈給他慶祝,他高興多喝了幾杯,出來散步時酒勁上來有點失控,情緒比較激動,跟他……呃,跟另一個朋友發生了點小争執拉扯,不小心自己把手劃傷了。”
他隐晦地指了指可樂,然後指了指漢堡。
“這位朋友也是喝多了點,看到樹上有隻鳥,非說像自己以前養的寵物飛走了,一時沖動想爬上去看看,吓到大家了,真對不起。我們這就帶他回去醒酒,保證不再打擾大家。”
包子的解釋半真半假,邏輯卻意外地通順,配合他誠懇道歉的表情和略顯狼狽但還算鎮定的姿态,聽起來竟有幾分可信度。
尤其是“過生日喝多了”和“找丢失的寵物鳥”這種理由,在醉漢行為裡也不算太離譜。
警察将信将疑,看向陳開心:“他說的屬實嗎?你這手怎麼傷的?”
陳開心此刻腦子還有點懵,但包子的提示他聽懂了,連忙點頭,舌頭還有點打結:“是……是的警察叔叔,我……我喝多了,不小心……跟朋友鬧着玩,劃……劃到了,對……對不起……警察叔叔。”
他努力想擠出笑容,但比哭還難看。
警察又看向可樂和漢堡。
可樂低着頭,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漢堡則努力模仿着包子那種“人”的帶着點懊悔的表情,點了點頭:“警官,對不起,我……我沖動了。”
雪碧牢記包子的“别說話”,隻是拼命點頭,表示認同。
警察詢問了幾個圍觀者,得到的描述也是五花八門,但核心不外乎“喝多了”、“吵架拉扯”、“有人爬樹”,沒有明确的打架鬥毆或者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證據。
看着眼前幾個雖然狼狽但認錯态度還算良好的年輕人,尤其是陳開心那副醉醺醺的可憐樣和手上的傷,警察最終隻是嚴厲地訓斥了幾句。
“年輕人聚會喝酒要有分寸,喝成這樣像什麼話?大晚上爬樹多危險?出了事誰負責?趕緊帶你朋友回去醒酒,下次再這樣,就得跟我們回所裡醒酒了!”
“是是是,謝謝警官!我們馬上就走,保證沒有下次。”包子連聲道謝,暗暗松了口氣。
一場風波,在包子的急智和衆人混亂的配合下,有驚無險地暫時平息了。
回去的路上,氣氛沉悶而複雜。
夜風徹底吹散了陳開心最後一點酒意,手背的傷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剛才的失控和瘋狂。
包子緊抿着唇,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可樂低着頭,偶爾偷偷看陳開心受傷的手,眼神裡滿是心疼。
漢堡則有些煩躁地時不時扯一下脖子上的項圈,似乎在回憶剛才短暫自由的感覺。
雪碧抱着他那個始終沒離手的零食袋,一臉心有餘悸。
那四個古樸的項圈,在昏黃的路燈下泛着沉郁的光澤,如同四道符咒,牢牢鎖在他們的脖頸上,也沉沉地壓在陳開心的心頭。
慧明大師的話再次在他腦海裡回響。
“此物或可助他們稍斂心性,明辨真妄。”
“心淨,則佛土淨。心平,則天下安。”
斂了心性,明了真妄,心是淨了,也平了,可那份獨屬于他們的讓他又愛又恨的鮮活與羁絆,卻也一同被淨化和撫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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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個散發着陌生氣息的家,陳開心疲憊地癱倒在舊沙發上。
包子默默地找來醫藥箱,用棉簽沾了碘伏,動作生疏但格外小心地給他手背上的抓痕消毒。
冰涼的觸感和細微的刺痛讓陳開心微微一顫。
“疼嗎?”包子低聲問,綠眼睛裡映着碘伏的棕色。
陳開心搖搖頭,看着包子專注的側臉,又看看圍攏過來的漢堡、可樂和雪碧,他們眼中那份熟悉的擔憂和依賴,似乎沖破了項圈冰冷的桎梏,重新變得清晰可見。
“不疼。”陳開心啞聲說,眼眶又開始發熱,“隻要你們都在……就不疼。”
他伸出手,這一次沒有去抓扯項圈,而是輕輕摸了摸包子的頭發,又依次拍了拍可樂壯實的胳膊、漢堡漂亮的腦袋和雪碧圓乎乎的臉頰。
項圈依舊冰冷地套在他們的脖子上,但在這個劫後餘生的夜晚,在這個破敗卻暫時安全的屋檐下,某種被壓抑已久的東西,好像正頑強地在冰冷的金屬皮革之下,重新搏動。
陳開心知道,他和範司杞,和這神秘項圈,和他這四位“非人”家人的未來之間,還有一場漫長而艱難的博弈。
但至少此刻,看着他們圍在身邊,感受着那份失而複得的,笨拙卻真實的關切,他心中那個冰冷的窟窿,仿佛被填上了一點暖意。
隻是遠處地下室窗戶後,那雙一直窺視着他們的眼睛,在目睹了公園鬧劇和他們的歸來後,緩緩隐入了更深的黑暗。
範司杞摩挲着手腕上那串廉價的桃木珠,低語随風飄散:“呵,好戲,才剛剛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