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金金笑盈盈道:“哎,這事包我身上。”
荀玉薇又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然後起身道:“我走了。”
崔金金喊住她:“荀東家,那謝郎究竟去哪了?”
“我不知道。”荀玉薇應了一聲,轉身走到門口開門。
崔金金惋惜道:“真可惜,那麼一個标志妙人,再也見不着了。”
荀玉薇身子頓了頓,開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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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七月,氣候變得炎熱,尤其到了午後,荀家園内的蟬鳴聲哄得人發懶疲倦。家仆六喜吃過飯後,像往常一樣端着一份食物來到後院柴房旁的小屋門口,開了鎖鍊推開木門走進去。
光線陰暗的屋内,到處充斥着黴味。一個身穿破爛粗布衣衫的青年低頭坐在角落裡,四肢都被鐵鍊鎖住,一頭長發因為很久未打理而淩亂發硬。他聽到開門聲便擡起頭,随即一道白光打在他俊美的面容上,不禁微微眯眼,眼底無悲無喜。
六喜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把一碗米飯和兩份菜一一放在滿是灰塵的地上。餐具邊緣泛黑,白花花的米粒堆裡還能清晰看到幾顆小石子。
青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兩碗青菜,開口道:“不是說今天吃肉嗎?”
六喜拿着筷子在袖子上仔細擦拭,遞給青年:“别挑了,有得吃不錯了。”
青年接過筷子,端起米飯認真挑走石子,然後聞了聞飯碗:“這飯馊了。”
六喜一屁股坐地上,撐着頭無聊地看着青年,不耐煩道:“你現在是在受罰,一個罪奴要求那麼多幹什麼?”
青年夾了一大筷子菜放到碗裡,狼吞虎咽道:“這菜也馊的,菜葉黑得不成樣了。難道荀家要完蛋了,飯都做不起了?”
六喜嘲笑道:“你現在就是個罪奴,身份比我們還低。老爺慈悲,給你一天三頓吃着,你倒是條白眼狼,居然詛咒我們老爺,活該被關起來!”
青年冷笑一下,繼續悶頭吃飯。
六喜問道:“哎對了,問你個事。你是姓謝吧?叫什麼來着?”
“謝無意。”
“今年外頭有部很出名的戲,主角也姓謝,而且都在醉香樓幹過,你不會就是他吧?”
“你覺得我像嗎?”
六喜仔細打量青年,對方被囚禁了三個多月,俊美的面容發黑發髒,纖細的手指黑乎乎的,上面不知是灰塵還是排洩物。他的四肢被扣上鎖鍊,腳踝被冰冷的鐵刺穿透,傷口依然在潰爛流膿。他渾身充斥着難聞惡心的酸味,很難把這麼一個邋遢的活人鬼和傳說中宛如珠玉般的謝郎聯系在一起。
于是,六喜搖搖頭:“我覺得不大像。我有個親戚是給醉香樓送菜的,據說謝郎原型身體不好,除夕那晚喝了點酒,結果發病死了。東家不想讓人知道酒樓死了人,才說謝郎辭工回家去了。我覺得這說法靠譜些。”
謝無意邊咀嚼邊說:“我也覺得你親戚的說法靠譜。”
六喜望着他吃飯,無聊地問道:“我記得你剛來荀家時長得也很标志漂亮啊,怎麼就想不開要犯蠢偷竊呢?現在弄得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一點不後悔嗎?”
謝無意認真往嘴裡送飯,含糊而堅定地說道:“不後悔。”
四個多月前,謝無意進入荀家賣身為奴,一邊安分幹活一邊想方設法去見荀鑒徽詢問身世,荀鑒徽卻都避而不答。在多次闖入書房後,謝無意漸漸察覺荀鑒徽似乎藏着什麼重要的秘密,決心暗中找出。
三個月前的黑夜,謝無意第三次偷偷潛入書房尋找秘密,終于發現了地闆後的暗格,卻中了迷藥昏倒。醒來後,他不僅被五花大綁,還被穿了琵琶骨,荀鑒徽以懲戒家賊為由将他囚禁起來,還用鐵鍊鎖住四肢。他本就是為了尋找身世才進來,不但不急着逃,反而悠哉地留了下來。畢竟每日不用幹活就能免費填飽肚子,這是以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白日夢。
而且,他目前雖不知荀鑒徽有何動機,但起碼會留他性命,于是本該是罪奴的他每天都對飯菜挑挑揀揀,多次讓六喜産生自己是在給客人送飯的錯覺。
吃完後,謝無意滿足地打了兩個嗝,把碗筷放下,擦擦嘴說道:“真難吃。晚飯我要吃肉,再給我帶壺酒。”
六喜翻了個白眼,邊收拾邊怨道:“你這人真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要不是姑娘還挂念你,你連馊飯馊菜都吃不上,直接吃豬食得了。”
謝無意舒服地靠在牆上,準備閉目養神:“替我謝謝你們姑娘。”
六喜離去後,屋内再次陷入昏暗。謝無意睜開眼,呆呆地盯着虛無的空氣發愣,眼角沾染疲憊,呢喃道:“阿雪,你在下面還好嗎?可在等我?”
話音一落,一束光忽然憑空出現,緊接着化為一個修長的人影,吓得謝無意瞪圓了眼。
對方相貌俊逸溫潤,身穿肉眼可辨的華貴衣料,周遭萦繞淡淡微光,語氣有些不滿:“真是看不下去了。你在外做工時學過開鎖,又有武藝傍身,就不能想辦法跑嗎?”
謝無意愣愣地看着他,覺得有些眼熟:“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