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含月的确在哭,喪父之痛不是簡簡單單哭一場就可以過去的,她每次回屋,看見屋子裡父親用過的東西,心裡總是止不住的難過。她的書桌上擺着一個小老虎的筆洗,是她七歲生日的時候父親送給她的,這個筆洗是親子款,大的是父親的,小的是給她的,這些年她用的掉漆都沒有更換過。
在她八歲之前,國家很安定,邊關也沒有戰亂,父親當時是軍隊的千戶,雖要練兵,可并不忙,每天都會回來吃飯,有時候父親還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飯吃,休沐的時候還會帶她出去玩,生活幸福又平靜。
如果不是月氏突然挑釁,父親不會出發去邊關,林含月還記得父親臨走時跟她說的話:婵婵,在家裡聽袁靜的話,父親很快就會回來,月氏彈丸小國,看父親把他們都趕出去,揚我國威。那時父親的眼神裡都是豪情。這一晃,就是八年。
袁靜收拾完屋子就上樓找林含月,卻敲不開門,裡面還傳來抽泣聲,她心裡擔心,更急促的敲起來。林含月蒙在被子裡哭,這一下才聽見敲門聲,她趕緊道:“阿母,你等等,我給你開門。”她快速整理好妝容和衣服起身給袁靜開門。
門剛一打開,袁靜便探身看林含月,待看見她哭紅的眼睛,心裡疼惜不已,頓時也紅了眼眶。林含月把袁靜迎進門,沖她一笑,道:“阿母,怎麼這會上來了。”袁靜握住林含月的手道:“小姐,阿母知道你心裡難受,要是想哭可千萬别憋着,别把自己憋壞了。”林含月看着袁靜擔心的表情,心裡一暖,回握住她,道:“阿母别擔心,我沒憋着,想哭就哭一會。”
林含月扶着袁靜坐下,像小時候一樣靠着在她肩膀上,袁靜輕輕拍着她的背,道:“小姐,我這會來,是給你送錢來的。”林含月聞言起身,她知道自從她十一歲之後,袁靜就把家裡的錢都交給她來管了,每個月除了給袁靜菜錢和工錢便沒有多餘的錢了。袁靜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一邊展開,一邊道:“這裡面是我這些年攢下的錢,不多,就三十兩銀子,你要出門,得多帶上些錢,窮家富路。而且你從來沒在外面住過吃過,一應的吃住行,你都得選貴些的,才更放心。出門在外,千萬别貪小便宜,不然要吃大虧的。”
林含月看着那破舊的布包,不知道這些錢袁靜攢了多少年。她吸吸鼻子,道:“我不要,你留着養老,我走之後,這房子就留給你,到時候我在巷頭貼幾張賃房的單子,把我的房間或者父親的房間租出去,租金就留給你,算作是你的工錢。父親說過,你老了以後,我是要給你養老的,哪能把你攢了那麼多年的錢都拿走呢。”
袁靜搖搖頭,還是把那錢塞到林含月懷裡,道:“要養老也是以後的事,我現在身體還好着呢,一點都不老。你說的那個租房的事,我也不同意,好好的房子,住進來陌生人,我不習慣。我還幹的動,這巷子裡有的是要漿洗,縫補的事,我能養活自己。”
林含月還欲再說,袁靜用手捏捏她的臉,林含月頓時想起小時候,她那時是個小話唠,每天圍在袁靜身邊叽叽喳喳的,每次袁靜嫌吵了,都會這樣捏捏她的臉,道:“捏捏臉,說話就漏風喽,要閉上嘴才能好哦。”小時候的林含月真的會信,每次都會害怕,眼淚巴巴的往袁靜懷裡鑽。
林含月頓時說不出話來了,袁靜溫柔的看着她,笑道:“還是這招管用,把錢收好,我下去睡了。”說完便起身要走,林含月抱住袁靜,道:“阿母,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阿母。”袁靜愛惜的拍拍林含月的背,道:“好了,我去睡了,小姐也早點睡。”林含月點點頭,送袁靜出門。
袁靜一走,房間裡的靜讓林含月有些難過,她推開窗,風一下子湧進來,把她的發絲吹的亂飛起來。林含月大口呼吸着,她看着這條小巷,好幾個剛辦完喪事的人家門口都貼上了挽聯,白色的紙張在夜晚看着分外紮眼。
林含月一想到明天也要在自家門上貼這樣的挽聯,便覺得心痛不已。她的目光不自覺的往北邊看去,夜很黑,她隻能靠想象去延伸自己的目光,她心底滋生出怨恨,對月氏的,對朝廷的,甚至是對那些将領的,她越追思父親,便越無法抑制自己的恨意,如果有可能的話,她才不要讓父親去什麼戰場,她隻想一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