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叢轉頭,中年女人一臉猶疑,在看清他的臉之後,快步走過來。
他扯扯嘴角,禮貌道:“方姨,晚上好。”
“你怎麼自己突然回來了?車呢?”
門打開了,郁叢笑着走進去,仿佛自己這次回來隻是稀松平常。
“就是突然想到有東西落在家裡了,來取。”他稍稍側身,“這是我同學,陪我一起。”
方姨眼神落在後面的顔逢君身上,點點頭示意,整個人還是在狀況外。
郁叢問:“爸媽在家嗎,我哥呢?”
方姨回神,連忙答道:“先生和夫人今晚去參加酒會了,應喬在樓上書房,我去幫你說一聲?”
“不用了,讓他忙吧。”
郁叢沒往屋子裡走,反而穿過前花園的小徑,繞着别墅往後面走。
在方姨越發不解的眼神中,又問:“那另一位呢?”
方姨頓了頓,歎口氣才答:“霍少爺啊……這會兒也在房間裡休息呢,先生和夫人說了,需要康養,所以也不大打擾他。”
“這樣。”郁叢語氣平平,“您吃過晚飯了嗎?”
“吃了,吃了……小叢啊,你這是要去花房嗎?”
郁叢停下腳步,轉頭拍了拍方姨的手臂,軟下聲音道:“我真的隻是拿個東西而已,您快去休息吧,别管我,也不用跟其他人說我在這兒,行嗎?”
他來郁家之後,就是方姨照料他起居。比起郁家人,方姨更慣着他,就像對自己孩子一樣。
所以郁叢也忍不住跟孩子一樣撒嬌,說軟話。
方姨架不住他央求,忐忑不安地離開了。
等到女人走遠,郁叢冷下聲音,對降低存在感的顔逢君道:“跟上。”
郁叢加快腳步,穿過池塘和小樹林,來到了兩層樓高的玻璃花房外。視線望向那座房子的一刻,腳步也停住。
透過玻璃,裡面兩盞瑩瑩燈光透出來,勾勒出了模糊的繁花景色。
但郁叢也隻是停留了一瞬,随即從随身帶着的卡包裡拿出鑰匙,打開門鎖走了進去。
屋子裡氣溫暖和得多,郁叢呼出一口氣。沒來得及照看他的花有沒有生病,便徑直走到最深處的小木屋,從裡面搬出了兩輛巨大的手推車,還有一摞寬大的塑料筐。
郁叢拍拍手上的灰,對旁邊安安靜靜等待号令的顔逢君道:“搬有盆的,動手吧。”
顔逢君點點頭,脫下外套後,撩起袖子就準備幹活。
郁叢也一樣,不過還順帶指揮:“先搬那盆蘭花,我十一歲的生日禮物,拍賣價八十萬呢,不能便宜他們了。”
顔逢君趕緊走到角落裡,小心翼翼地抱着瓷盆,挪回到塑料筐邊,又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高高瘦瘦一個人,搬起東西來力氣大動作穩,手腳也利落。郁叢稍稍滿意,一邊自己辛勤搬着,一邊繼續指揮顔逢君。
等到裝了滿滿五框,搬家師傅給郁叢打來電話,說已經到了屏園門口,正在等放行。
郁叢跟保安說了幾句好話,幾分鐘後,便聽見花房緊鄰的後門外傳來汽車的聲音。
他走出去開了後門,指揮着師傅把一筐筐花草往貨車上搬。
剩下的一些是種在花房土裡的大件,要是輕率移植,八成活不了,所以隻能留下。但幸好剩下的不多,稀稀拉拉的,看起來也怪蕭條冷清。
郁叢熱得出了一頭汗,準備離場。
他走出花房,拍了拍身上的灰,視野裡突然出現一張紙巾。
他轉頭,顔逢君雖然也一身狼狽,但看起來依然冷冷清清的,始終保持着将紙巾遞到他面前的動作,自己臉上的汗也沒顧着擦。
郁叢接下,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擦去額頭的細汗。
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郁應喬的聲音——
“郁叢,你在幹什麼?”
還是被發現了。
郁叢并不意外,他們搬東西的動靜不小,遲早把人引來。但是他今天不想跟任何人吵架,所以整理好表情才看過去。
小小的路燈下,郁應喬一身居家服,淺色毛衣襯得冷硬的人也多了幾分柔軟。
但臉上的冷意又打破了柔軟,眼神中滿是驚詫與不解。
郁叢笑了笑:“我來拿我自己的東西,沒想打擾你,已經拿得差不多,走了。”
他揮了揮手,郁應喬卻毫無反應,依然沉沉地看着他。
“我真走了,不用送。”
郁應喬卻忽然開口:“昨天父親和霍祁在花房裡下了兩局棋,你是不是知道了?”
郁叢一愣。
忽然就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說破了就怪沒意思的,有人不要臉,他還要臉。
“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不能知道嗎?”一開口,聲音卻幹澀。
郁應喬張嘴唇緊抿。他其實想問郁叢是不是委屈了,可他向來不習慣将這種話宣之于口。
所以話到嘴邊,轉而道:“時間不早了,在家住一晚吧。”
郁叢想也不想就拒絕:“不用了,我還得先搬東西,師傅和我同學都等着。”
他轉身要走時,卻忽然瞥見陰影中早就站着一個清瘦纖長的身影。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卻不影響浸淫在舞蹈多年磨練出來的優雅氣質。
那身影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了照片裡那張臉。
霍祁平日裡天真可愛的臉此刻沒有表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