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拿出一本發黃的田畝簿,念道:
“古潤德:七份田。按當年一人七分算,七七四畝九分。
古潤武:五份田,五七三畝五分。
古潤宏:兩份田,一畝四分。
古潤才:兩份田,一畝四分。”
話音剛落,陳謹秀立刻嚷起來:“我不同意!才分兩份田?以後我孩子吃什麼?”她邊說邊看向李詩婷,希望她能幫腔。可李詩婷隻當沒看見,逗弄着女兒,不一會兒竟起身回房了。陳謹秀又氣又急,看向古潤宏,他也低頭不語。她恨恨地瞪了丈夫古潤才一眼,憤憤不平地起身,一邊往客廳後牆的通巷走,一邊說:“這麼分,我甯願不分!分了也是餓死!”
古雨志沉聲道:“這是生産隊分給各人的,曆來分家都是這個規矩!”
已鑽進通巷的陳謹秀隔着牆反駁:“您不是說改革嗎?生産隊是老黃曆了!現在是現在,為什麼不能立新規矩,偏要守着舊習俗?”
陳謹秀這話一出,古雨志眼神猛地一閃,一時竟語塞。
這時,古潤德的大女兒古金萍忍不住嗆聲:“你想把我們姐妹仨的田分走?做夢!生産隊分給我們的就是我們的!就算我們将來嫁人,我弟弟、他以後的媳婦也得有份,生産隊時可沒分‘媳婦田’!”
二嫂子也插話:“要是重新合起來再分,我三兒子林毅當時沒分到田,那也得算一份!”
大嫂子莫美蓮立刻跟上:“我四兒子林好也沒分到,也得有份!”
客廳裡頓時炸了鍋,女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被請來“見證”的叔伯兄弟們尴尬地面面相觑,誰也不願先開口表态。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說深說淺都容易得罪人,還是明哲保身的好。
古潤武聽得火起,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婦道人家懂個屁!叽叽喳喳吵個沒完!都給我閉嘴滾一邊去!”
躲在通巷裡的陳謹秀,聽着外面都在針對自己,滿心怨恨,又見丈夫也不替自己說話,更是氣苦,卻不好發作,隻壓低聲音哭訴:“我又沒說分你們的田,是你們自己多心!我隻是說要立新規矩……”
古金萍年紀與陳謹秀相仿,此刻也帶着哭腔嚷道:“你分明就是眼紅我們田多!”
她的兩個妹妹金梅、金桃也跟着哭喊:“想分我們的田?門兒都沒有!不管新規矩舊習俗,我們那份田,誰也别想動!”
古潤德看着弟媳們吵鬧,作為大哥不便直接呵斥,隻盼父親能鎮住場面。可古雨志闆着一張毫無表情的“僵屍臉”,仿佛對眼前的争吵充耳不聞。
女人們吵了多久,男人們就沉默了多久。
漸漸地,女人們似乎也吵累了,聲音低了下去。客廳裡突然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嚴肅而沉悶。
終于,古雨志開口了:“吵夠了?沒吵夠就接着吵。”
客廳裡一片死寂。
“不吵了?那好,先聽我說。我說完了,你們要吵再接着吵。”
“田畝,就按田畝簿分!分到的就有,沒分到的,争也沒用!”
他又停頓片刻,客廳依舊死寂。
“我老了,老婆子也老了,幹不動了,往後就靠你們養了。”
說到這裡,他再次停下,目光掃過衆人。
“所以,我把我和老婆子的山林田地,平均分給你們四兄弟。我隻要對面那塊自留地,種點青菜就夠。”
“房子,老早就說定了,不用再議。我們老兩口那兩間破屋,也不要了。誰愛搬進去住誰住,嫌晦氣,堆雜物也行。我們搬去屋外曬谷場的谷倉湊合,以後你們再看着辦。現在要緊的是,趁你們二叔和兄弟們都在這兒,要是沒意見,就趕緊去山林田裡劃界!人家都還有活計,沒空看你們吵翻天!有意見的,現在提!”
古雨志說完,客廳裡鴉雀無聲。吃過虧的陳謹秀躲在通巷裡,更是一言不發。古潤德見狀,立刻起身:“既然大家都沒意見了,那就趕緊去分地吧!”說完,抄起早已備好的尺子、鋤頭、繩索、柴刀,帶着一衆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