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蒂絲躺在床上,有規律地活動手指。這幾隻小巧玲珑的手指已經不再顫抖,同樣的,不适感也在漸漸消退。
其實即便伊路亞不說,醒來後西蒂絲也能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靈魂缺失的罪魁禍首,本身就是她自己。
西蒂絲是魔王,是有史以來最最最最最偉大的集強大、睿智、美麗與邪惡一體的魔王大人,真名西斯阿黛爾。
她比神主伊路亞晚了幾個紀元誕生,而自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美食荒漠。
山裡跑的水裡遊的,不是太膻就是太腥。如果要讓這些東西變好吃,就要漫山遍野尋找有香味的野花野草野種子。
西斯阿黛爾每天都很累!
即便是後來人類們建造了群落,學會了生火,她試了試,熟食也不過是比生食好了一點點,有些甚至還不如生食。
煩,煩得很。
不過受到人類的啟發,西斯阿黛爾發現可以讓别人幫她找香花香草,生火烹饪。于是她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在魔土,也就是後來的魔王城捏出了創造了許許多多的魔物。
認認真真設計了一番的變成高貴的大惡魔,随便抓了一把粘液團吧團吧或者幾塊石頭堆起來的是史萊姆和石怪。
魔物們奉創造了他們的西斯阿黛爾為母親,代代繁衍不斷壯大,并為她建造了宏偉的魔王城。
西斯阿黛爾滿意地發覺這群家夥的确能幫她找吃的,其中不少還能成為吃的。另外,此時人類的烹饪手法也不斷進步,西斯阿黛爾安排一群最有烹饪天賦的魔物潛入人界域學習,回來後為她烹饪菜肴。
至于那群魔物潛入人界域後幹了什麼壞事,西斯阿黛爾沒放在心上,反正她有好吃的就行。
可是美味的食物終有窮盡,西斯阿黛爾漸漸吃膩了魔物廚師的手藝。他們畢竟是魔物,在學習了人類的烹饪手法後會在其中加入自己的審美。這審美代代累計,終于有一天把西斯阿黛爾吃吐了。
“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在薄餅上撒巨人蝶的磷粉還有亞拉巴蛇怪的眼珠子!我!說!過!多!少!次!”
魔物廚師不懂,他隻知道那是當時魔物之中最風靡流行的奢侈食材,那種發苦酸澀如同嘔吐物的口感讓很多魔物欲罷不能。
可惜,魔王大人在捏他們的時候,大概沒有認真将他們的舌頭捏得和自己一樣,導緻變成了這個樣子。
西斯阿黛爾憤憤跑去人界域最美味的餐館洗舌頭,在那裡她從吟遊詩人口中聽說,傳說中的伊甸王庭有這世上最香甜、最美味的佳肴。
伊甸王庭,她知道。是屬于神主伊路亞的領地,象征着光明與善,與她的立場天然對立。
彼時,魔王城已經與人界域爆發了數次規模不一的戰争,西斯阿黛爾得到啟發,要不幹脆打上伊甸王庭,搶了他們的食物和廚子!
所以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由教堂聖書一遍遍詠唱的,神主與魔王的大戰爆發了。
起因是魔王城的飯把魔王難吃吐了,結局以魔王慘敗告終。
其實吧,如果西斯阿黛爾認認真真以侵略的目标去打,未必會輸得這麼慘。隻可惜她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偷吃上。
最後在餐桌底下被神主揪住了後頸皮。
暗無天日的大戰持續了很久很久,最終魔王被鎮壓在魔王城下,高階魔物全部被關在魔王城。
魔王被封印困住,這并不是什麼大問題,魔王很快就讓封印形同虛設,她随時可以大搖大擺走出地底。
可沒過多久她就餓了。
伊甸王庭的食物無時無刻不排隊走進她的夢中,讓她日思夜想。可已經失敗了一次,這回她決心好好想一個策略。
她很快想到了一個方法,既然打不進去,那就光明正大去吃。
她将自己的靈魂與力量分成七份,六份剝離出去,存放在大陸的不同角落,隻有一份留在自己的身體裡。這樣,她魔王的氣息已經幾乎不可察覺。
反正戰敗的魔王城之後也不需要她提供什麼戰力。有次一役,她才不會再去挑戰伊甸王庭自讨苦吃。
分離了大部分力量的她變回幼年期的樣子,從魔王城的地底連通了伊甸王庭的翠光神樹,裝作是從那裡誕生。從此,世界沒了魔王西斯阿黛爾,隻有神女西蒂絲。
這五百年來,神主伊路亞并沒有懷疑過西蒂絲的身份,西蒂絲安安心心在這裡過神仙日子。這兒的食物真的很好吃。蛋糕像雲朵一樣柔軟,像美夢一樣甜美。魚肉肥美鮮嫩,廚師也不會在派上插一圈死不瞑目的魚頭。
而神主伊路亞真的對她那叫一個關懷備至,寵溺上天,要甜湯不給清水,要小魚幹連同小蛋糕一起給。
可一旦被伊路亞發現她的身份,或是自己因為靈魂衰竭死亡,所有的食物都會離她遠去。
西蒂絲堅決打滾!堅決撒潑!
然而……西蒂絲看着自己的手心,那裡象征着生命的靈魂之火正在燃燒,相比五百年前已經虛弱得隻剩下一個影子。
根據她原本的估計,五百年的損耗絕對不會對她造成這麼嚴重的影響。魔王是等同于神主位格的存在,是不會受到聖光淨化的影響的。何況分散在外不代表她的靈魂徹底與她分離,直到現在,她仍然能夠察覺到自己其他靈魂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感應到離體的靈魂、微微放松的那一刻,空虛突然自身體的深處湧出。
刹那間就像是一個無底的漩渦,瘋狂地吸收着她的力量。
那種拉扯感……正來自她的靈魂!
西蒂絲一下子跳了起來,然而身體的虛弱讓她重重摔倒在床上。
她驚訝地望着自己的力量快速流失,手心屬于魔王的魔力在眨眼間消失了一半更多。
心髒快速跳動,西蒂絲的眼前發黑,她咬牙,用盡全力将體内的力量凝聚,雙手在心髒的位置做出一個用力拉扯的姿勢,強行剪斷了其餘靈魂碎片與她的關聯。
随後,西蒂絲的頭在劇烈疼痛之後,身體上的感覺漸漸沉寂,力量的流失速度逐漸變慢,最終不再離體。
西蒂絲趴在床上,臉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她筋疲力盡。
怎麼回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昏倒的事情是個危險的信号,意味着她很快便無法保持現狀,再這樣下去,她恐怕連人形都維持不了。如果說之前她是為了隐藏身份而變成小孩,現在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支持一個成年人的體态。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
“西蒂絲!”
門被慌張地推開,伊路亞沖進來,看到西蒂絲無力地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來。
剛剛他放在西蒂絲那裡的神力出現劇烈的波動,他發覺不好立刻趕來,果不其然出了事。
伊路亞感受着西蒂絲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看來我們要盡快出發了,西蒂絲。”他輕聲說,“我們去把你的力量找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