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遇到被救上岸,卻還是執意要往水裡跳的人會怎麼做呢?
成全她?抑或是看住她,不給機會?
葉泠兩個都沒選。
她的做法是,把人摁進水裡,讓她在閻王案頭一閃一閃。
很不幸,耿筱筱就是那個閃來閃去,最終還是留了一口氣的倒黴蛋。
最後一次被拖上岸,她像一條瀕死的魚,胸口劇烈起伏,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遊泳館的動靜驚動了會所裡的其他人,一群人稀裡嘩啦地進來,吵得七嘴八舌。
有人問該打120還是110?還有人看到了耿筱筱被掐着脖子往水裡按的那一幕,問葉總會不會被抓?
一道并不溫和的清亮聲音插進來,說:“都打。”
又說:“她不是還在喘氣嗎,抓我做什麼。”
耿筱筱盯着高高的天花闆,想,她也就能喘氣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被稱作葉總的女人下手确實很有分寸,把她的頭浸在水裡不知多少次,但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提起,沒讓她嗆到一口水。
至于嗎,她是幾次三番跳湖,但不代表她想被人追着殺。
耿筱筱轉動眼珠,從左看到右。
不對。
場館幹淨明亮,和她下水前看到的漆黑深湖沒一處相似。
難道她已經死了?這裡是地獄,還是天堂?
耿筱筱扭頭,默默看向背對她正在擦手的女人。
是地獄吧。
至少她絕不會是天使。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過直白,女人回頭看了一眼,随手撇掉毛巾,長腿一邁,在她面前蹲下。
女人眉宇間含着薄怒,一雙眸子冷得像淬了冰。
“我看你年紀不大,他們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連命都不要了,非死在我這兒不可。”
聽不懂。
耿筱筱轉動眼珠,餘光瞥見一團被塑料袋包裹得看不清原因的東西,她眼睛一亮,手腳并用地爬了過去。
女人閑步跟在後面,看她沒往水裡去,也就沒再動手。
耿筱筱沒去管,她勾住最上層的塑料袋提手,把東西護在懷裡。
女人再次蹲下,下巴一揚,問:“這是什麼?”
“……遺物。”耿筱筱收緊手臂,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粗粝而又幹澀。
“原來不是小啞巴,”女人好看的眉毛一挑,問旁邊的人,“有水嗎?”
很快就有人找了兩瓶礦泉水送過來。
女人拿起其中一瓶,旋開蓋子:“要喝嗎?”
耿筱筱轉動眼珠,再次看着天花闆出神。
“别裝傻。”
女人被她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笑了,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強行把她的頭扭了過來。
“成年了嗎?告訴姐姐,誰讓你來這兒的?”
沒有誰,真的沒有誰。
她不知道這家會所明天要開業剪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
但她好像真的幹了一件錯事。
耿筱筱覺得,她是該道歉的。
可是憑什麼呀。
明明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能算她的錯呢。
耿筱筱委屈地癟癟嘴,依舊沒有吭聲。
女人歎了口氣,松開掐着她臉的手。
耿筱筱臉上一涼。
女人渾身都被水打濕了,長長的頭發貼在脊背上,不停地往下滴水,還有一些滑到了肩頭,水珠随着動作甩飛。
耿筱筱掙紮着坐起來,眼眶被剛消毒過的水泡得紅紅的。
她這模樣應該是有幾分可憐的,這位叫葉總的女人,語氣和暖了一點,問:“窒息的感覺不好受吧,還想死嗎?”
耿筱筱沒敢回,不僅因為這句話戳到了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也怕她的下一句就是:“我送你。”
好在,女人沒再說什麼。
她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毛巾,搭在上面的手指纖長分明,指腹因泡過水而發白,橫隔出肉粉色的褶皺。
“擦擦吧。”
“待會兒警察來了,好好說說你是怎麼混進來的,有什麼想不開的盡量想開,看你年紀不大……”
耿筱筱沒說話,直愣愣盯着那隻手。
那隻手晃了晃,意在催促。
耿筱筱順從地接過毛巾,然後在它收回前,猛地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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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四年後,連她自己都快記不清,當初為什麼要咬那麼一口。
也許是太緊張、太害怕、太無措,所以本能地,想要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