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的情緒太激動了——你是很生氣嗎?”沈浩說道,“但為什麼你之前都沒告訴我後面的那些事?”
“我以為那并不重要,”白聲把自己砸進一把椅子裡,深深地吐氣又吸氣,眼神渙散開來,“我不想,回憶那個畫面,所有人都看着地上的屍體,但其實沒有任何人真的在關心屍體,當然,我也沒有——”
“好了,既然你覺得複述出來會難過,那就别說了。”沈浩輕聲制止道,“把你的手給我,我現在幫你減輕一點污染。不怎麼舒服,你忍一下。”
白聲茫然地轉過頭,順從地伸出了手。
情況的确不太妙。白聲感覺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花斑無序地流動着,從眉心深處刺進他的眼睛,而背後則是尹小小那雙渾濁的、彩色的眼睛。輕微頭疼已經發展為頭疼欲裂,胃液正一波波地從幽門湧向食管,迫使他一遍遍地重複吞咽的動作,好把嘔吐的沖動咽回肚子裡去。
沈浩握住白聲的手時還是遲疑了一下。但緊接着他便屏蔽了自己的情緒,把那隻手摁進了自己虛幻的“身體”裡。
辨不出是固體氣體還是液體,溫度仿佛存在又消失,一切衡量感知的尺度都失去了意義,這種感覺使人恐慌無比。直到強烈的刺痛從指尖蔓延到小臂,直沖他的大腦,他才獲得了一點實感,他忍不住想擡頭,但卻被另一隻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如果不想污染更嚴重的話。”
“好,好......好痛......”
“忍一下。”
“......這個觸感,太軟了,有點奇怪。”
這是什麼評價?沈浩整個人一縮,金色的、泡沫般的實體突然一湧——他差點差點将自己好不容易成功屏蔽了的情緒放出來。他說服自己,白聲現在失去了正常的人類思維能力,因此直觀地表達自己的感觸是很正常的現象,
消除污染并不是什麼舒适的過程,上次沈浩幫白聲消除狂笑症讓他暈了将近一個小時,這次白聲沒暈過去,這也意味着他将完整地感受這一過程,這肯定相當不舒服。
沈浩聽見手下的人喘息逐漸變地急促,于是他無情将他的手往自己“身體”裡按得更深了些,冰冷的信息潮水想要從指尖開始洗刷對方被污染的思維,但沈浩試了一會兒,發現他似乎沒法輕易撼動白聲體内的污染。
真奇怪,這污染比想象中的要強大很多。沈浩皺着眉,稍微加大了一點力度——
白聲突然抓住了覆蓋在他眼睛上的那隻手。
這着實把沈浩吓了一跳。他冷靜地分析了半秒鐘,得出這是人類在感到不舒服時尋求排解的方式——人在不舒服的時候,手裡喜歡抓着些什麼,這樣就可以分散注意力。
所以他也沒有打掉對方的手,就這樣被抓着,感覺對方的指腹在他的骨節上無意識地按壓,指尖不受控制地掐進他的指縫,人類呼吸間吐出的熱氣就打在他的手腕上,急促又痛苦。
沈浩屏住了呼吸。此時他覺得自己身體的感知能力似乎放大了十倍,手指上的觸感,強烈幾乎強硬地沖進他的大腦,妄圖奪走控制權,然而他一邊還要分身留意對方身體裡的污染怎麼樣了,雙重壓迫之下,他無法控制地發現身體在變軟。
這,不行,他要沒法思考了,手被握住,被撫摸,被卡住......不行必須停下來,不,他感覺,他感覺.....
好開心......
手被握住。很開心。
得出這個結論讓沈浩無比驚恐。但他清楚這又是必然。他的身體和内層的思維完全無法控制将目前的實驗對象當成他的老闆來對待。
被那一位握住手掌......當然會很開心。
怎麼會這樣?
混亂崩潰的思緒在思維的中心沸騰着,沈浩苦惱地搖頭,勉勉強強将白聲的手從自己的“身體”裡抽了出來。
“是......結束了嗎?”
“......是的,可以睜開眼睛了。”
“這感覺好像腦子要被掰下來一樣......不怪我上次甚至會暈過去。”坐在椅子上的白聲大口喘着氣,苦笑了一會兒,瞥了眼站在他面前的沈浩,突然發現了對方的異常。
“這個污染很麻煩?”
“......有點。”沈浩面無表情地瞪着沈浩,“事實上,我從沒見過在源頭都已經死了以後還能發揮效力的污染。”
“所以尹小小的死亡的确有不對勁的地方,是吧?”
“可以這麼懷疑。”沈浩說着,轉過身就要離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去看看那個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等一下。”
沈浩停住了腳步。
“我剛剛是不是,一直抓着你的手?弄疼你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