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無意中微微側了下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喧嚣的會議室和冰冷的屏幕,精準地、毫無預兆地,投向了一個虛無的方向。那個方向,恰恰是鏡頭所在的方向!
隔着電視屏幕,隔着無數電波和空間的阻隔,沈璃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眼睛裡!
冰冷,深邃,如同不見底的寒潭。沒有昨夜那種捕獵般的審視,也沒有剛才宣布消息時的淡漠。那眼神裡,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帶着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冰冷嘲弄的了然。他仿佛知道她此刻正坐在哪裡,正看着這一切。他仿佛看到了她眼中壓抑的怒火,看到了她緊握的拳頭,看到了她面前證物袋裡那塊刺眼的藍布片和他遺落的打火機。
那眼神,像是在說:看,這就是遊戲規則。你費盡心機撿起的碎片,在我這裡,不過是塵埃。
沈璃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她握着遙控器的手指猛地收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發出細微的咔哒聲。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間攫住了她。憤怒,冰冷徹骨的憤怒,混合着一種被赤裸裸挑釁和愚弄的屈辱感,如同岩漿般在血管裡奔湧。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張臉,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張完美的、掌控一切的假面上燒出兩個洞來。
屏幕裡,陸沉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太淺,太快,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像寒潭表面掠過的一絲漣漪,轉瞬即逝,卻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笃定。
随即,他從容地移開了目光,仿佛剛才那穿透屏幕的對視從未發生。他微微颔首,對着鏡頭示意了一下,姿态優雅而疏離。
采訪畫面被切斷,切回了表情誇張、語速飛快的财經評論員。
“……深港資本的閃電出手,無疑給風雨飄搖的萬峰集團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陸沉這位低調神秘的資本新貴,再次展現了他精準而強悍的商業手腕!至于周天海董事長的悲劇,我們隻能再次呼籲社會關注精英群體的心理健康問題……”
聒噪的評論聲像是隔着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傳來。
沈璃猛地關掉了電視。
房間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空曠中回響。窗外的陽光似乎也變得刺眼而虛假。
她緩緩走回工作台前,目光落在證物袋裡那隻銀色的渡鴉打火機上。冰冷的金屬在光線下折射着寒芒,那隻振翅的渡鴉,眼神銳利依舊。
她伸出手,沒有戴手套,指尖直接觸碰到那冰冷的金屬。寒意瞬間刺入骨髓。她拿起一支記号筆,走到挂在牆上的、剛剛打印出來的萬峰集團股權結構圖前。在“深港資本”四個字旁邊,在陸沉的名字旁邊,重重地畫上了一個圈。
然後,她拔掉筆帽,鮮紅的墨水如同凝固的血。她在那個圈的中心,在陸沉名字的上方,用力地、一筆一劃地勾勒出一個圖案。
一隻線條淩厲、振翅欲飛的渡鴉。
紅色的渡鴉,如同一個血色的烙印,覆蓋在資本與權力的名字之上,帶着無聲的宣戰意味。
她看着那個鮮紅的标記,眼神冰冷而銳利,如同磨砺過的刀鋒。
“抑郁症?”她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像是冰珠砸落,“陸沉,你的‘深淵’,我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