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頂會所懸浮在三百米的高空,巨大的環形玻璃幕牆外是城市鋪展到天際的璀璨星河,流光溢彩,如同撒落的鑽石。廳内卻是另一個世界。水晶吊燈将每一寸空間都鍍上不真實的金輝,空氣裡浮動着昂貴香水、雪茄煙絲、陳年佳釀和精心烤炙食物的混合氣息,奢靡得令人窒息。衣香鬓影,觥籌交錯。男人們穿着筆挺的高定西裝,袖口閃爍着低調的鑽扣,女人們裹着流光溢彩的禮服,如同精心裝扮的雀鳥,言笑晏晏,眼神流轉間卻藏着無聲的刀光劍影。
“慈航基金會年度慈善晚宴”。巨大的燙金水牌立在入口,字體優雅聖潔。光明之舟?沈璃心中冷笑,隻覺得這艘船正航行在一片由謊言和骸骨鋪就的黑色海洋上。
她挽着陸沉的手臂,踏着厚如雲絮的地毯步入主廳。陸沉換上了一身剪裁完美的午夜藍絲絨禮服,襯得他膚色愈發冷白,肩寬腿長,如同從古典油畫中走出的暗夜貴族。他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而禮貌的淺笑,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颔首緻意,姿态從容優雅,仿佛昨夜在密室中那個揭開地獄畫卷的冰冷男人從未存在過。
沈璃則像一尊被精心包裝的祭品。一襲深黑色絲絨吊帶長裙,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利落的線條包裹着她略顯單薄卻挺直的身軀。長發盤起,露出修長脆弱的脖頸,臉上化了淡妝,卻掩不住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冰冷。她努力挺直脊背,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但挽着陸沉手臂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指尖冰涼。
陸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繃,微微側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冰冷的耳廓,聲音低沉如同情人間的私語,卻帶着冰冷的實質:“放輕松,沈律師。舞會還沒開始。你的‘獵物’在十點鐘方向。”
沈璃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掃過去。
人群中心,被幾位商賈名流簇擁着的,正是本市市長,趙振邦。他身材微胖,紅光滿面,正端着香槟杯,笑容可掬地與人交談,一副親民和藹的姿态。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高級西裝,左胸位置,一枚胸針在璀璨燈光下折射出極其詭異的光澤——
那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的寶石胸針。主石是深邃得近乎墨黑的藍,卻在燈光的照射下,從内部透出一種極其妖異、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的幽藍色光芒!那光澤……沈璃瞳孔驟然收縮!與“藍眼淚”毒品、與周天海窗框下的粉末、與陸沉手套上滲出的液體……如出一轍!
藍眼淚!被做成了胸針!戴在一市之長的胸口!成了權力的裝飾品!
一股冰冷的惡心感瞬間攫住了沈璃的胃!周天海被控制墜樓,林薇車禍身亡,秦明被滅口……無數血案背後那無形的毒手,此刻竟如此堂而皇之地佩戴在權力的象征之上!虛僞!肮髒!令人作嘔!
“靠近他。确認他佩戴後的生理特征。”陸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注意他的瞳孔和指尖。”
沈璃強壓下翻騰的怒意和惡心,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社交性的微笑。她松開挽着陸沉的手,端起旁邊侍者托盤上的一杯香槟,如同一個被男伴冷落、試圖融入社交場的普通女賓,看似随意地向趙市長那群人靠近。
心跳在胸腔裡擂鼓。她刻意放慢腳步,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市長身邊談笑風生的衆人——陳明果然也在!他穿着筆挺的警服常服(在這種場合顯得格外刺眼),正低聲與趙市長交談着什麼,臉上帶着一種恰到好處的恭敬和熱絡。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當掠過沈璃時,那眼神裡瞬間閃過一道極其銳利的、帶着審視和警告的寒光!
沈璃心頭一凜,立刻垂下眼簾,假裝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下,身體微微踉跄,手中的香槟杯傾斜,幾滴金黃色的液體濺出,落在她黑色的裙擺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哎呀!”她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帶着恰到好處的懊惱和慌亂。
這個小插曲瞬間吸引了趙市長那群人的注意。陳明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鎖定了她。
“這位小姐,沒事吧?”趙市長轉過身,臉上堆起慣常的、帶着長者關懷的笑容,目光落在沈璃身上。他的聲音溫和,但沈璃清晰地看到,當他視線聚焦時,他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睛深處,瞳孔邊緣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非自然的幽藍色反光!如同寶石胸針的光芒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沒……沒事,謝謝市長關心。”沈璃連忙穩住身形,臉上帶着一絲窘迫的紅暈,聲音輕柔,仿佛受寵若驚。她微微欠身緻歉,借着這個動作,目光飛快地掃過趙市長放在香槟杯上的左手手指。
指尖!他的食指和中指的第二指關節處,皮膚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類似淤青的暗紫色!顔色比周圍皮膚深得多,而且邊緣有細微的、類似毛細血管破裂的放射狀紋路!這正是長期接觸或注射高純度“藍眼淚”後,毒素侵蝕毛細血管末梢的典型特征!周天海墜樓前,監控裡捕捉到的他手指的異常顔色,與眼前所見如出一轍!
證據确鑿!
沈璃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她強忍着立刻掏出手機的沖動,身體保持着微欠的姿态,右手“慌亂”地伸進随身攜帶的、那個鑲嵌着細碎水晶的晚宴手包中。
手包裡,一個經過僞裝的、隻有米粒大小的骨傳導錄音器正緊貼着她的指尖。她輕輕按下了啟動鍵。
“市長您這胸針真别緻,”沈璃擡起頭,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帶着一絲仰慕的好奇,目光“天真”地落在那枚幽藍寶石胸針上,“這種深邃的藍色,真是罕見。是藍寶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