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歲停車的地方是專為王令淑挑選的。
三年前時任中書侍郎的王博昌乘車從郡主府前過,符歲帶人殺馬拆車,把王博昌從車中拖出來扒個精光後扔到朱雀大街上。
正值下晌人來人往的時候,王博昌光着身子在朱雀大街上露足了臉遛夠了鳥。為此事王家跟符歲在禦前打了許久的官司,奈何兩邊仆從各說各話做不得數,鄰近的公主府上門房一問三不知,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王博昌丢盡顔面一口氣淤在胸中險些怄死,幹脆稱病不朝。皇帝前腳剛派身邊内侍送去諸多慰禮,後腳就以政事繁多為由毫無征兆地提了曾做過東宮屬官的高子昂代中書侍郎。王博昌幾次上書都被皇帝輕飄飄一句“休養身體為重”駁回,坊間流言也是愈演愈烈,甚至流傳出許多關于王中書皮肉有奇處的荒唐語,拐着彎地為王博昌做下許多污名。眼看京中待不得,王博昌隻能心有不甘地謀了外放。偏生此事來得突然,王家一時推不出合适人選,中書侍郎一職最終落入高子昂手中,王家徹底從相位中被踢出去。
此後王家男子絕不踏入九如裡一步,王家女眷偶有來九如裡訪客亦是甯願繞行也絕不從郡主府門前過。
來前因着符歲的車駕就堵在另一邊街上,車行不通,若想到公主府門口,隻能走郡主府門前的路,鄭自在等人都是乘車自郡主府前來,唯有宋尼子不明真相避郡主乘儀步行。
符歲摸不着頭腦:“你停那兒做什麼?”
“我看王娘子她們都步行。”鹽山停車的地方看不見符歲乘儀,她遙遙瞧見王令淑和韓貞一步行入府,以為有什麼她不知曉的講究,臨時吩咐停車步行。
“那是因為她們要避郡主車駕,你有什麼好避的,”符歲一指正要離開的馮家馬車,“馮香兒都敢不避,論身份你還能比不上馮香兒?”
鹽山縣主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喬真真雖然飽讀詩書,卻不是那等多愁善感的姿态,反而方額廣頤,臉頰飽滿,五官舒展大氣,美而不豔。相比起來符歲則嬌美有餘端莊不足。鹽山縣主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樣,她仿若芙蓉初綻,清雅靜美,一颦一笑間盡顯柔順之姿,也不怪王令淑一屋子人就挑上鹽山欺負。
“你那縣主乘輿呢?聖人賜了就拿出來用,你有品級在身,還用看那些無品之人的臉色?”符歲為鹽山抱不平。
鹽山卻來寬慰符歲:“我本就不好飲宴,與她們一年也難遇一次,今日你替我訓斥她,想必日後她也不會再為難于我。我與兄長在京,與人為善好過處處結怨,若是退一步能免生事端,我受點委屈又算什麼。”
符歲心中憐憫鹽山,也知鹽山處境無從改變,隻能暗自歎氣,吩咐代靈将鹽山縣主的馬車引來,目送鹽山離開。
喬真真也送完最後一位客人,符歲撲過去,挽上喬真真的胳膊笑嘻嘻回公主府,打算用過晚飯再回府,這會兒正好去看喬真真的堂兄托人從江南帶回來的話本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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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歲看得啧啧稱奇:“這本傳奇小說當真精緻,故事雖無新意,這是這每頁的配圖頗有幾分看頭,畫得還這般細緻。”
喬真真正在一架書前翻找,回頭瞥一眼說:“那是新起的書局,叫做聯珠社。這本是他們打響名頭的本子,自然格外用心。畫得仔細,價錢上也仔細,一本要價二兩銀子,一共隻賣三百本。”
秦安喜愛書畫,郡主府中收羅許多孤本殘本。凡有些名聲的書局出的傳奇志怪府上也齊全,隻是這聯珠社遠在江南,郡主府負責采買書籍的也難以及時知曉各地新開了什麼書局新本,是以符歲還是第一次聽說聯珠社的名号。
“我看南方的話本子講得故事與京中也無多少差别,就是用詞風物有些不同,瞧着倒也有趣。”說着喬真真抽出一本書,走過來在符歲對面坐下,将手中的書遞給符歲。
“這是什麼?”符歲接過書好奇地翻着。
“是我同你提過的今次待考學生的文章集。裡面有個叫薛光庭的,應該就是王令淑說的薛郎。他的文章我看過,确實不錯。”
符歲找到薛光庭那篇大略掃一眼,但見行文嚴整、用詞端肅。
“他考進士?”
“應該吧。”喬真真也不太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