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雲早就等得心急,中間越将軍來過一次,說郡主無事讓她放心,可她哪裡放心得下。她連忙上前攙住符歲,礙于越山嶺在旁,不好多問什麼,隻能一路沉默地走到店外。
待越山嶺看到那匹神俊又熱情的馬時,頓覺不妙。他本以為符歲是乘車來的,她如今這般模樣,誰敢讓她騎馬?
扣雲也沒想到符歲會喝多,宵禁的時辰根本尋不到車,扣雲急得團團轉。
符歲輕輕擺擺頭,覺得自己還算清醒,自顧自地要上馬。扣雲吓得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扶握住符歲的腰,又将肩膀遞到符歲腿邊,以防符歲倒下,苦口婆心勸符歲不要騎馬。
店家沒有車駕可借用,若是派人回郡主府取車又要耽擱許久,越山嶺上前一步問:“能坐穩嗎?”
符歲居高臨下睨着越山嶺:“小瞧我?”
越山嶺伸手在馬臉上摸兩把,這匹馬兒性格不錯,有生人摸它也不害怕,反而主動蹭越山嶺。
越山嶺在馬兒耳後撓幾下以作安撫,轉身牽來自己的馬。
符歲的馬兒是個天生愛玩的性子,早在店家馬廄裡時看着周圍好幾匹不認識的馬兒就好奇得緊,這時見越山嶺牽來,伸着頭就去聞。被越山嶺牽着的馬向旁邊走幾步想避開,見越山嶺牽繩的手不動,又悻悻地挪回來。
越山嶺翻身上馬後一探手将符歲的缰繩撈在手裡纏兩圈收緊:“夜深露重,晦暗難行,恐驚擾郡主,還請郡主允某牽馬。”
符歲本是不願驚擾太過才想自己騎回去的,既然越山嶺願意牽馬,她樂得省下醉酒馳馬的風險。
叩雲見實在勸不動符歲,隻好在旁邊跟随,又囑咐随從千萬打起十分精神,務必保證郡主安全。
越山嶺現下雖無實職,在京時日也短,但軍中摸爬滾打十幾年,京中巡邏的時間路線幾日就能摸清。他引着符歲避過夜巡的隊伍,免得深夜兩相沖撞驚馬。
符歲由着越山嶺帶她兜轉,郡主府的護衛身手不差,符歲絲毫不擔心越山嶺敢傷她。
她搖搖擺擺地坐在馬上,低頭就能看到身側越山嶺握着缰繩的手。他指節粗大突起,手背上筋絡虬結,皮膚也不細膩,有幾處略深的痕迹,似是凍傷留下的。京中的勳貴子各個有雙光潔細白的手,便是田乾佑因為喜愛木工石刻繭子傷痕多些,也不像越山嶺這般。
“你同劉娘子如何了?”符歲語氣輕巧地問。
越山嶺轉頭看向符歲,黑夜裡她一雙眼睛星光盈盈。
“我與劉娘子并無幹系。”越山嶺平淡地回答。
“若無幹系,那日為何不入扶搖閣?”符歲借着醉意不依不饒,誓要問個究竟。
越山嶺輕笑一聲,反問道:“不是郡主将我當作那無禮之人,不許我進嗎?”
“你自己不進倒怪起我,是嫌我擾了你與小娘子相會不成?想那劉娘子為将軍尋死覓活竟換得将軍一句并無幹系,将軍真是好絕情。”符歲向越山嶺微微探身,痛心疾首地感慨着郎君薄幸。
越山嶺餘光瞥見符歲在馬上不安分地模樣,手中收緊幾分,緊盯着前路,聲音沉沉的:“郡主莫亂說,劉家是母親故交,我與劉娘子确不相識。”
符歲總算弄明白是誰在亂點鴛鴦,含糊不清地咕哝着:“我說呢,怎麼就跟主簿家的娘子扯到一起了。”
越山嶺對那日符歲的出現也有些疑惑,趁着符歲酒醉借機探問:“如今京中還記得我的不多,郡主何處得知這些私密事?”
符歲也沒想過要故意隐瞞,見越山嶺問就和盤托出:“我不過是在青雲台中撞見劉家娘子與一郎君互訴衷情,言語間提及将軍罷。”說着戲谑地目光在越山嶺身上打轉:“為你尋死覓活可不是诳你,劉娘子說了,若要讓她嫁與你這兇神惡煞,她就一條帕子吊死。”
越山嶺連劉娘子什麼樣貌都不知,她既有心儀之人,越山嶺也無意做那奪愛之舉,至于劉娘子那些小女兒的傻話越山嶺更不在意。隻是符歲明明對她更熟悉的陳景陽客氣疏離,卻興緻勃勃探尋僅有幾面之緣的自己的私事,越山嶺便順勢問道:“我兇神惡煞,郡主緣何不懼?”
符歲回想起上元夜燈火掩映下的越山嶺,一時有些愣神。身下的馬兒大概一路輕步慢跑地有些煩,新落下的步子跺在地上。符歲心思不在控馬上,全無防備之下被颠得搖搖欲墜。缰繩在越山嶺手裡,她伸手想抓住馬鞍,不料握到一片溫熱。
春日裡早晚還有些料峭,越山嶺衣衫穿得卻薄,符歲手心能清晰地印出越山嶺腕骨的形狀。
符歲慢慢松開手,不敢再亂晃,老老實實坐在馬上。越山嶺剛才的問題也無人再提,寂靜的夜裡隻有馬蹄嗒嗒和不知何處遙遙傳來的幾聲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