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子滔滔不絕說起時興的料子和紋樣。馮香兒不住往符歲和鹽山那邊看。這兩位都是有食邑的宗女,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安娘子那些炫耀自己新衣裙的行徑在這些貴女眼中不知是何等可笑。
符歲注意到了馮香兒的不自在,也大概猜到馮香兒在想什麼。她适時露出寬和又不失優雅地微笑,表達對安娘子的應和。不是符歲故意要以上位者姿态示人,實在是坊間偏好的衣料繡樣這些她是真不懂。郡主府中堆積的布料毛皮占了兩個庫房,光是宮中賜的、各位大長公主和王妃們送的以及下面貢的就足夠符歲一年用度。每到年底還得将花紋顔色不帶品的陳年料子分發給下人以方便清理庫房,符歲就從未在市集中裁過衣服。
“這身绀青極襯安娘子,松花披帛搭得也好。”鹽山稱贊安娘子幾句,不至于顯得安娘子一人自說自話。
那安娘子見縣主贊同她,更是興奮,還問起符歲和鹽山平日用什麼香粉頭油。符歲一年也用不上幾回香粉,不知道該怎麼回她。若不是鹽山對市面上的香粉胭脂有些了解,場面難免尴尬。
兩個婢女端着托盤過來,為符歲和鹽山奉上飲子。
“這飲子是家父和家母愛用的方子,郡主和縣主嘗嘗可合胃口。”馮香兒見符歲隻是端起杯子聞了聞卻并不飲用,以為是符歲不知杯中為何物,開口解釋道。
符歲隻聞着就不喜歡,輕輕抿一口,濃重的沉香和花香混合的味道直沖腦門,熏得符歲頭昏腦脹。符歲放下杯子,對侍立在側的馮家婢女說:“取些清水來喝。”
“這飲子是将鮮花炮制,加白檀、沉香制成。二位嘗着可好?”有個符歲不認識的娘子開口,符歲猜測可能也是馮家什麼親戚。
馮香兒駁道:“該尊稱郡主與縣主。”說罷又釋明那女子身份:“這是我同宗的姐姐。”
被呵斥的馮娘子橫斜馮香兒一眼。
符歲今日能來已經給足馮家面子,不過是念在不讓馮香兒難做才留在這兒與在場的小娘子談笑,馮家這些小姊妹間的官司她隻作不見。她拈一枚橘脯壓一壓香料帶來的不适感,找到個舒服姿勢歪在椅子裡問馮香兒:“怎麼不見郡君。”
符歲從一品的身份,隻讓馮香兒來招待是有失禮數的。馮香兒隻想着論起來自己與符歲算同輩,就當是長輩接待長輩、小輩接待小輩:“來了幾位老太君,母親在壽福堂作陪。”
枉那婆子說郡君在澤蘭堂等候,分明扯謊。
符歲打量着屋中一水兒的小娘子,大部分都是馮家親眷,除了符歲和鹽山,隻有四五位與馮家無親無故的。符歲暗忖,難不成是曲江宴那口酒自己沒喝上,所以今日便要讓自己與馮家的小娘子一起論資排輩互稱姐妹不成?
“妹妹,你在這兒,叫我好找。”
一道男子的聲音傳入耳中,符歲恹恹地轉頭看去,竟是馮妃的弟弟,馮香兒的哥哥,馮賢義。
馮賢義這個名字是馮家發達後取的,也不知哪裡賢哪裡義。他皮囊生得白皙陰柔帶女相,可惜除了皮囊一無是處。馮香兒一個女子都努力識字學文,馮賢義至今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明白。
滿屋子的未嫁女,馮賢義就這麼大喇喇闖進來,與馮家無親無故的那幾位小娘子慌忙用袖子扇子略做遮掩。
符歲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等着馮賢義拜禮。
馮賢義嘴上說着找妹妹,進來後先将屋内掃視一圈,盯着那四五個他沒見過的小娘子仔細看過,再往裡走幾步,赤-裸-裸的目光在符歲和鹽山身上打轉。
鹽山覺得那目光直往自己衣服裡鑽,不悅地背過身去。
符歲冷冰冰地盯着馮賢義,他去年秋天死了原配,若不講究,如今也算守過半年妻孝。
馮賢義隻顧盯着符歲和鹽山瞧:“這兩位小娘子以前不曾見過,不知如何稱呼?”
馮香兒站起身擋在馮賢義面前,既疑惑又惱怒:“阿兄怎麼到這兒來了,快快出去。”
見馮賢義不動,馮香兒幹脆伸手去推。
“香兒妹妹這是做什麼,阿兄來尋你,你卻要将阿兄趕出去。”那位問過符歲飲子口味的馮娘子起身來拉馮香兒。
馮香兒被扯得一趔趄,馮娘子趁機擠進馮賢義和馮香兒中間,指着符歲和鹽山道:“這位是永安郡主,這位是鹽山縣主。”
馮賢義對永安郡主深受聖人寵愛有所耳聞,此時見符歲一臉冷漠,斜着眼看人,身後齊刷刷站着四個侍女,個個要吃人一般,看着就不好相與。相比之下鹽山縣主嬌柔溫順,又不得聖人青眼,隻需用點手段就能攬香入懷。床笫間一身細白皮肉柔若無骨任求任取,一張粉嫩小臉淚水盈盈楚楚可憐,定是别樣動人。
馮賢義眯起眼睛,貪婪地在目光在鹽山身上舔舐:“原來是郡主和縣主,在下馮賢義。郡主與縣主初次來我府上,若我這妹妹有什麼招待不周的盡可與我說。”
馮賢義話未說完,馮香兒又沖上來,厲聲喝道:“阿兄!母親在壽福堂忙碌,阿兄今日還未給母親拜壽吧,不如現在就去。”馮香兒礙于臉面不好跟馮賢義撕扯,隻能變着法将他往外趕。
“母親那裡我早已去過,不用你操心。我特地來幫你的忙,你連茶水也不請我喝一盞嗎?”馮賢義指着一個婢女讓她搬一把椅子放在鹽山旁邊。
代靈她們目光不善地看向搬椅子的婢女,那婢女端着椅子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