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符歲不假思索地反駁,“聖人要把鹽山嫁給續表兄都比讓鹽山和親可信。”
“可這是宮裡說的,庫勒提議和親,聖人屬意鹽山。”西平郡王紅着眼睛,聲音顫抖而絕望。
符歲依舊不肯相信:“庫勒不是來歸順的嗎,好端端的提什麼和親?”
“庫勒确實提過求娶。”越山嶺插話道,“聖人賜宴庫勒使團,席間庫勒求降漢女。不過聖人并未應允,隻說宴間不談國事。宴後聖人召喬相議事,所議何事無人知曉。”
越山嶺問西平郡王:“當日參宴者不多,你是何時知道求娶之事,是誰告于你的?”
已經過了數日,西平郡王邊回憶邊說:“是十日下午,我在街上遇見一個自稱是出宮采買的内臣,他恭賀我喜事将近。我大為不解,他說聖人要與庫勒和親,十有八九便是鹽山。我當時惱他胡言亂語,礙于他内臣身份不曾發作。事後我越想越覺不對,暗中向宮中打聽。結果内侍省亦說聖人要和親庫勒,隻是人選未定。還說……還說鹽山無論年齡身份都合适。”
越山嶺輕笑一聲:“聖人九日晚間賜宴庫勒使臣時還未有定論,第二日就人盡皆知言之鑿鑿了?”
符歲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彭王在西南分化宗族教化百姓,替聖人把西南理得井井有條。彭王本不是強硬之人,之所以頂着巨大壓力與西南諸族首領周旋奪權,全因愛子心切,希冀讓聖人足夠滿意,自己的兒女在京中生活就能輕松些。若符歲是皇帝,隻會将西平郡王和鹽山牢牢抓在手中,好讓彭王繼續為自己賣命,怎可能将鹽山往外推。和親與賜婚大相徑庭,而且以今上的傲氣,頂多收個義女或選遠支宗女下嫁外族。鹽山可是正統太祖血脈,彭王唯一的女兒。
符歲聽到越山嶺繼續問:“這與你刺探城防有何關系?”
西平郡王看看符歲又看看越山嶺,心知不說實情是無法脫身,深吸口氣才下定決心和盤托出:“我不能讓鹽山去塞外受苦,如果真的是鹽山,我就将鹽山悄悄送走。”
越山嶺覺得西平郡王就是在胡鬧:“你打算如何與聖人解釋?”
西平郡王自暴自棄地小聲說:“先瞞過眼前再說。”
“欺君可是殺頭的罪過,”越山嶺厲聲斥責。
西平郡王絕望地低吟着:“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鹽山去和親,聖人如要怪罪,都是我一人的主意,有什麼罪責我一人擔着就是。”
符歲打斷他二人:“宮中傳出的意思可不一定出自聖人。”若說在場三人誰最了解聖人非符歲莫屬,秦安教給符歲的第一門功課不是《千字文》,而是揣度聖意。
“你說你向内侍省打聽過,是内侍省中哪位回得你?”符歲從宮中内臣入手細細盤問。
西平郡王自來京後安分守己做個富貴郡王,他對宮中内臣與後宮朝堂間錯綜複雜的關系一概不知。甚至他想打探消息時連銀錢都不知該往哪兒送,還是有個小内臣好心為他指條路,他這才與内侍省搭上關系。
“我不知他具體名姓,他說他是内常侍。”
内常侍一共六人,符歲都認得。她讓西平郡王描述那人容貌聲音,竟無一人對上,分明是有人在诓騙西平郡王。
得知被騙的西平郡王如遭雷擊,喃喃自語:“怎會如此。那和親呢,和親也是假的?”
越山嶺看不透聖人,但他了解庫勒:“庫勒勢弱,西有靺鞨,東有突厥,故而稱臣以求庇佑。庫勒之力于我朝不值一提,且庫勒王年邁,膝下子嗣衆多,部族遊牧而生,居無定所。”
力小境艱,便不懼其反叛;首領年邁,就算下降漢女也難有子嗣争權;居無定所,哪怕父死子繼朝中亦無法時時掌控庫勒。這樣的部族賜婚除了能給庫勒添臉面,對本朝全無用處。
越山嶺想不通欺騙西平郡王有什麼好處,待到庫勒使團離京,和親之說豈不是不攻自破:“那個假冒内常侍的人可提過條件?”
西平郡王尚自失神,越山嶺問了兩遍,他才渾渾噩噩答道:“他并未提要求啊。”
怕自己漏了什麼關鍵信息,西平郡王努力回想,盡力将那人所說盡數道明:“他道和親已成定局,人選尚非定論,若能勸得聖人,鹽山便不必受那颠沛之苦。我自知庸人一個,在聖人面前全無分量,本也想過向郡主求教。奈何那人說僞帖一事聖人氣惱郡主小題大做鬧得京中雞犬不甯,若此時郡主再與聖人相左隻怕郡主會遭訓斥,所以……所以我便誰都沒說。”
“對了,”西平郡王又想起一點,“他還說過,若是鹽山已有婚配,哪怕隻是問名,也可以此為由不必和親。但是倉促之間我也無處托付,這才想先将鹽山悄悄送走再自去向聖人請罪。”
符歲心念一動,問:“馮家近日可有什麼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