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站在拐角的跛腳男人慢悠悠吐出一口煙圈,慢悠悠地說:“終于還是輪到那些自以為是的綠眼睛了。如果還是個無辜的人失蹤,我都要懷疑有些家族了……畢竟這兩年消失了那麼多人,隻有這群人毫發無傷。”
這句話提醒了很多人。他們擡起眼睛,眼神躲躲閃閃。
不少熟悉的面孔消失在村裡,消失的還都是青壯勞動力,剩下的老弱兒童一直在承受着這種驚恐的慘劇。或許在某天清晨,昨天還在搭棚子的母親和舅舅,前天還在出海的父親和姑姑,突然就會在這座島上徹底蒸發。
很多人的眼神遊移到那個人群之外的黑發年輕人身上。
自從有文德爾港開始,斯特拉霍夫似乎一直就是這裡的神聖家族。
不少村民都懷着這樣的僥幸的心理,他們尊重着所有長着傳聞中綠色眼睛的人,希望這些翠石一樣的瞳孔真的能夠作為溝通人間和至高神的橋梁。
他們救回了外來者瑪蒂爾德,也就是後來的馮老師,她給這裡帶來了更好的生活。
沒想到她後來瘋了,對于神主安德利亞斯提出了很多讓人難以接受的理論,但是斯特拉霍夫依然把她當作神谕的使者。
在馮老師從第一教堂搬走之後,那個吃人的鬼就出現了。
所有人隻能更加卑微地希望斯特拉霍夫能傳達他們的歉意,争取神的原諒。
沒想到這一口,終于還是咬到了斯特拉霍夫的頭上。
安德蹲在矮牆上,看到通風報信的酒鬼的後面還跟着一張陰沉的臉。
教堂就在附近施舍食物。主教從棚子下面走出來,身邊站着幾個村民。
那幾個體型巨大、戴着熊皮帽子的教堂執事從江上的旁邊經過,撞了他一下。
作為一個在斯特拉霍夫一族裡被邊緣化的灑掃小哥,他本來不應該如此顯眼的。
但是他現在是在場的唯一一個綠眼睛,很難不被針對。
“天呐,神再次發怒了,這不是玩火自焚麼?文德爾港是神的遺留之地,你們究竟為什麼要把外來者帶進來!”一個圍觀的老頭神情痛苦地說。
另一個中年人被吓得手一直在抖:“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輪到我嗎?”
江上沒有和他們說話,隻是蹲下來收拾被打翻的筐子。
他本來就不喜歡和人說話。
“我們剛剛去了你家。老阿列克謝的那兩根拐杖很好,還有其他的一些好東西,我們都拿走了。至于伊萬,那隻是個廢物。”其中一個執事在吓唬他,比劃幅度很大,但是江上低着頭沒有看。
他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好站起來,依舊無言地站立,睫毛安靜地耷拉着。
這種淡然無法形容,安德覺得他如果再被打一下還是不會有動作。
但是戴熊皮帽子的人不明白,他回頭看着江上的側臉,以為自己的行為達到了威懾的作用,才勉強在怒火中燒的情緒中維持了一絲得意。
“你知情嗎?”主教突然幽幽地問了一句。
這句話如同蛇鑽進衣領,蛇腹碾過每一寸皮膚。
江上的神情像冰面上出現了裂縫,他的身體不易察覺地往後了一些。
“我主仁慈,當然不為難無辜無知的仆從,除非這件事情裡也有你的主觀意志,”主教說,“伊萬的失蹤一定和外來者不無關系,你知情嗎?”
“我不知道。”江上回答。
江上當然什麼都不知道,他頂多算個斯特拉霍夫家用多功能掃地機器人。
除了提醒過她快點離開這裡,其餘的連她現在就在附近都不知道。
安德蹲着一動不動,打量着這位主教。她明白下一步要去哪裡推劇情了,于是把本子重新塞回衣服裡,這衣服大得再擠進來一個人都沒問題。
安德在牆頭上慢慢站了起來。她一般隻有準備進攻的時候才會這樣,眼睛像準星一樣在移動的過程中鎖死了一個定點。
她掂了掂手裡那塊紅色的石頭,對着不遠處擠成一堆的人群穩準狠地扔了過去。
石頭筆直地擦過江上的臉,擊中了主教的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