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一陣飯菜的香氣。
安德認出了這個味道,熏魚淡淡的油脂香。
“……您怎麼樣?”她不敢聲張,隻能小聲地問了一句。
“您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吧。”
安德轉過身,看到穿着修女衣服的惠正隔着地牢的鐵門,朝裡面張望。
她拎着一個體積不大的石鍋,把熏魚和黑麥面包放在裡面保溫。
“你怎麼進來的?”安德問她。
“沒有人,”惠把勺子遞進來,但是又抽回去認真用布重擦了一遍,“門口沒有,進來之後我也沒有看見人……我就這麼進來的。或許是因為,今夜是魯厄。”
差點忘記,早上那家人跟她提到“魯厄”的時候說了。按照他們他們的文德爾港習俗,魯厄之夜大家都睡得早,沒有人會在外面晃蕩,或者敲别人家的門。
他們應該在夢中迎接黑夜來臨。
這是對“極夜”的敬畏,第一教堂也不應該例外。
“你知道地牢在什麼地方?”安德突然擡起眼睛。
惠頓了頓,然後點頭。“是的,我的主。”她把勺子塞進安德手裡,依舊局促不安:“這裡太暗了,我也不知道幹不幹淨,您試試……”
“你以前也這麼給别人送過飯是嗎,”安德說,“所以你知道他們喜歡把人關在這裡。”
惠臉色慘白,她回避着這個話題,想着怎麼解釋。
應該說惠來的剛好,安德看完筆記後有個問題。
“島上發生過什麼?”
惠抿了抿嘴,把餐補放在手掌裡抹平整。
安德沒有繼續盯着,而是把她帶來的石鍋拿起來吃,鍋的大小剛好能從鐵栅欄縫最寬的地方進來。
“逃了一些人。”惠說。
“誰逃了?”安德問。
惠看向安德,似乎做好了準備,也好像今晚就是為了這些話來的。“文德爾港,我們裡面逃了一些人。”
她的眼睛在燈火的映照下幽幽發綠。
這是一種容易讓人想起毒蛇的眼睛。
因為她總是在人群中躲躲閃閃,很多人并沒有太在意她。但是從上島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安德就時刻記住她是這樣的綠色眼睛。
“您可以看出來,我們是兩種人吧,金發碧眼的是多數,但是還有零星幾個黑發的人。以及我們之中,女人很稀少,”惠盡量表達得很平靜,“這種稀少并不是一直如此。而是因為十八年前,有人逃走了。”
“成功了?”安德更在意這一點。
“我不知道,我沒有親人在那條偷渡的船上。島上沒有人再收到過來自叛逃者的消息,大家認為這些人葬身冰海。海的那邊空無一物,無處可逃。再後來,那次背叛就慢慢被遺忘了。”
“你覺得外面還有一個世界嗎?”安德問。
“馮老師一直堅信外面還有世界,文德爾港,和環繞它的海洋,以及整個凍土極地都是被遺棄在這裡的,”惠有些猶豫,“我……我不知道,我沒有馮老師懂那麼多。”
安德把石鍋往她那裡推,示意她也吃一點。
惠沒有吃,隻是湊過去暖了暖凍僵的指尖,然後用布在鍋沿上擦了一圈。
突然耳中傳來轟鳴聲。
她們兩個同時都聽見了,因為動靜大得仿佛有什麼在沉睡中蘇醒。
遠處響起液壓鑽機打穿凍土層的聲音。安德轉頭,看到那扇窗戶外有個巨大功率的探照燈驟然打開。
順着漆黑的海面,她們看到了冰原的面貌。原來文德爾港長這樣。
崎岖的山脈,凝為冰霜攀附在漆黑石塊上的枯藤,與天連成一線的茫茫大雪。
什麼玩意?探照燈?她們腳邊還擺着惠提來的防風煤油燈。
安德都被這群原始人折騰得快忘記《往日之人》是什麼主題的遊戲了。“科技”的标簽漸漸要用上了嗎?
窗外照進的這束強烈的光,把整個落後的世界都照亮了。惠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在那裡,劇烈的風通過窗戶湧進來,大圈的光暈籠罩了她。
安德想起曆史書上那艘開到人家門口大黑船,老師所描述的也不過如此感受。
安德感覺到有人闖了進來,甬道裡再次響起腳步聲。
緊接着是一聲槍響。
人進來的時候,惠突然轉過身去,滿頭冷汗地擋在安德前面。
她并不熟練地擡着雙手,槍管修長而筆直,前端微微收窄,槍口處的金屬光澤猶如寒星。
安德認識這把槍,和馮老師用來自裁的槍一模一樣。
第一個闖進來的人被擊中後翻滾在地,痛得叫起來。
安德立刻反應過來:“槍給我!”
惠立刻把槍塞進安德手裡。遞過來的還有一小把備用子彈頭,惠都裝在了外衣的口袋裡。
這種落後的槍得回溯到中古時期。
手槍的彈倉在槍身側面,是一個小巧的旋轉式結構。換彈時,需要先扳動槍身一側的一個小撥杆來解鎖彈倉。
空間很小,安德隻能躺着裝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