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的一角被猛地提起,透明液體順着滴落。提地毯的人用力一拽,地毯被翻轉過來。
安德提着地毯一路向前拖去,水漬在地闆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迹,成功與某種對潔淨的追求形成鮮明對比。
在拖動的過程中,随着翻卷起來的部分越來越多,液體逐漸變得渾濁起來。
這些液體似乎已經在這片地毯下隐藏了許久,它們從地毯的縫隙中緩緩滲出,變成令人不安的深褐色,夾雜着流動的黑色斑點。
地毯越來越重了,安德隻能加大拖拽的力度,她感覺自己在掀開某種生物的頭皮。
液體的表面還漂浮着一些細小的雜質。魏瑪趴在安德肩膀上,感覺那些灰塵在扭動,甚至可以攀緣着視線迅速爬進眼珠。
她的眼睛也開始發癢了。
“我有感覺,這裡的信号屏蔽能力在變得衰弱。”魏瑪小聲說。
安德拖拽着地毯嗯了一聲。
“還有點時間,”安德說,“你沒事做的話,給我講講你常去的澡堂吧。”
魏瑪不理解,但她實在沒有力氣去問原因了。于是回想某個無所事事的傍晚,她結束了繁雜的工作,走進熟悉的建築。
靜谧的洗浴空間,溫熱的水汽,空氣中彌漫着木香。
池水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水面上漂浮着幾片新鮮的櫻花瓣。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吸、在放松,癢意在溫暖的水流中一點點消散。
注意力轉移了,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這個場景強行召回。
安德再次站在桌子前面。
正對着她們倆的那塊黴斑變得碩大,那是一隻眼睛的形狀。
眼珠微微凸起,瞳孔緊緊收縮,在極度恐懼中凝視着什麼。它控訴着正經曆的某種極度痛苦,卻又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不知道正經應該怎麼治,我隻知道一種暴露療法,而且還不太合規,”安德盯着那隻眼睛,“如果你不喜歡我這樣沒輕沒重的,就抓緊放我們出去。”
桌上的紙還是原來那張,隻是底部又重複寫了一遍問題。
【你是誰?】
魏瑪沉浸在幻想中了,一動不動趴在安德背上微笑。
安德拿起一邊的筆,筆杆上有手汗。時間太久,凝固成了一層黏膩透明的膠膜。
【我是安德】
安德看着這幾個字,想了想,然後繼續寫了下去。
【我是安德利亞斯】
這裡不會有人不喜歡這個名字,至少這是一個人人見到都會應激的名字。
安德寫完之後,提着毯子繼續她的暴行。
整條走廊的地毯都被拖着往前,令人窒息的氣味終于散發出來。那是一種混合了黴變、腐臭和潮濕的複雜味道,讓人聯想到垃圾堆或者久未清理的下水道。
這回,房間的主人什麼都沒有再打掃了。
這隻黴斑眼睛的周圍牆面,有一圈圈扭曲的豁口,像是被高溫燒灼過,又像是被某種未知的液體腐蝕過。
這些痕迹圍繞着眼睛,是它痛苦的延伸。它在痛哭。
這次擺在桌子上的不再是一張便簽式的紙條了,而是一份手稿。字迹非常工整,似乎有人坐在這裡認真寫完了它。
【我要講述關于我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