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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韓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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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悠悠,

歲月如流。

年華消逝匆匆,

百轉千回入夢。

家族興衰沉浮,

人生起起落落。

蓦然回首,

嗟歎往昔空留。

命運喜歡捉弄,

昨天的陰差陽錯,

成就今日的天作之合。

冥冥中,自有因果,

一念間,滄海桑田。

不求天長地久,

隻願曾經擁有。

當故事變成往事,

往事成為了曆史,

我們終将埋身在這歲月的長河。

那張被歲月漂洗得泛黃發脆的照片,靜靜躺在韓離客廳角落的檀木櫥櫃深處。琴遠擦拭櫃面浮塵時,指腹無意間觸到了冰冷堅硬的相框邊緣。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驅使她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拂開相框玻璃上薄薄的一層灰。陽光穿過落地窗,斜斜地落在照片上,光柱裡塵埃飛舞,仿佛舊時光的幽靈在無聲喧嚣。

照片中央,一位身着洗得發白、打着整齊綁腿的解放軍軍裝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如青松。他面容堅毅,濃眉下雙目炯炯,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透着曆經血火後的從容。他身後,是被炮火撕裂的殘破建築,牆體焦黑,鋼筋猙獰地扭曲刺向天空。幾個同樣年輕的戰士簇擁着他,共同擎起一面鮮豔的旗幟,獵獵招展的紅旗上,“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的字樣清晰奪目。他們的笑容,是純粹的、屬于勝利者的光芒,幾乎要穿透這層脆弱的紙背,灼痛琴遠的眼睛。

“大白,”琴遠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她将相框轉向正整理書籍的韓離,“照片上這位英武的軍官,是你父親?”

韓離聞言擡起頭,目光落在照片上,嘴角漾開一抹溫柔而複雜的笑意。他放下手中的書,走過來,指尖輕輕摩挲着冰涼的玻璃表面,動作裡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珍重。“不,”他搖搖頭,聲音低沉而悠遠,“這是我爺爺,韓保國。這張照片,是1949年深川解放那天拍的,他身後那棟被炸塌的樓,是當年國民黨守軍的指揮部。那時候,我爸還沒來到這世上呢。”

“爺爺?”琴遠再次凝視照片,目光在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逡巡,又轉頭細細打量韓離的眉眼,“真的很像啊,那種……那種神氣,眉宇間的英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軍官吧?”

“那是自然,”韓離的笑意更深了些,帶着家族血脈傳承的自豪,“親孫子嘛,總不能是撿來的。”他接過相框,指腹拂過爺爺年輕的臉龐,眼神穿過照片,投向更幽深的時光隧道,“我爺爺,為深川的新生流過血,立過大功……”他的聲音沉緩下來,如同開啟了塵封的歲月之匣。

韓保國的名字,在硝煙中鑄就。

1925年生于陝西寶雞貧瘠的黃土溝壑,11歲便成了地主家皮鞭下沉默的短工。1941年,當革命的星火燎原至他的村莊,劈開沉沉的暗夜,16歲的少年韓保國,毫不猶豫地扔下鋤頭,加入了八路軍的洪流。他追随□□麾下的骁将謝富治,從“百團大戰”的血雨腥風裡沖殺而出,在“上黨戰役”的槍林彈雨中淬煉成長。炮火轟鳴的“遼沈戰役”見證了他從青澀到沉穩的蛻變,“淮海戰役”碾碎舊世界的鋼鐵洪流中,他已是能獨當一面的基層指揮員。千裡奔襲,飲馬長江,他随“四野”百萬雄師浩蕩南下,銳不可當的兵鋒直指南粵。深川解放的硝煙尚未散盡,照片上那個站在廢墟前的年輕團長,便是他戎馬半生最輝煌的勳章。那身洗得發白的軍裝下,裹着的是一個農家少年用命搏出來的前程,也裹着無數戰友永眠于山河的英魂。

“建國後,爺爺作為南下幹部轉業到地方,”韓離的聲音帶着一種講述傳奇的莊重,“在深川市公安局,做了領導。後來組織關心,介紹他認識了剛大學畢業、分配到深川人民醫院工作的奶奶。他們結婚一年後,我爸韓振邦就出生了。”

“哇!”琴遠低低地驚呼,眼中盛滿了純粹的敬仰,“爺爺的一生,簡直是一部英雄史詩!那……爺爺他老人家現在身體還好嗎?真想去拜訪一下這樣的傳奇人物。”

客廳裡的光線似乎黯淡了一瞬。韓離臉上的柔和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空曠的寂寥。他沉默了幾秒,目光仍膠着在照片上爺爺意氣風發的臉龐,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麼:“爺爺……很早就過世了。我……甚至沒能親眼見過他。”那聲音裡沉澱的遺憾和一種深埋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過整個空間。

“啊!對不起大白!”琴遠瞬間意識到觸碰了不該觸碰的傷口,臉騰地紅了,慌亂得手足無措,聲音帶着懊惱的哭腔,“我真笨!不該問這個的……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切地想把話題拽開,仿佛這樣就能抹掉剛才那句不合時宜的探詢。

“沒事的,”韓離卻輕輕搖了搖頭,阻止了她的慌亂,目光并未從照片上移開,反而更加幽深,仿佛要穿透那層薄薄的相紙,直抵歲月最黑暗的深處,“既然說起了,就……說完吧。”

曆史的巨輪轟然轉向。1957年秋,因肅清敵特、拱衛新生政權的卓著功勳,韓保國被擢升為中共中央中南局計劃委員會專員,肩負起華南地區石油勘探的拓荒重任。深川日後崛起的工業巨擘“南油集團”,其最初的生命線——“深川石油勘探公司”,正是經他之手,在藍圖與汗水中艱難孕育。然而,命運的惡意總在最輝煌處露出獠牙。1971年,那場震驚寰宇的“九·一三”事件,如同一場毫無征兆的超級風暴,瞬間席卷了神州大地。風暴的核心,是徹底的清洗與清算。曾在□□麾下效力,尤其是擁有“四野”背景的幹部,一夜之間成為風暴的焦點。韓保國,這位昔日的“四野”團長,謝富治帳下倚重的幹将,命運驟然跌入深淵。

1971年歲末的寒風,比往年更加刺骨。一紙冰冷的停職審查通知,終結了韓保國所有的政治生命。家,不再是溫暖的港灣。組織冰冷的指令不容置疑地傳達到他家人耳中:必須劃清界限!為了年幼的子女能在嚴酷的政治環境中尋得一絲生存的罅隙,妻子在巨大的痛苦與絕望中,顫抖着簽下了離婚協議。家庭在政治高壓下分崩離析,親情被冰冷的政治刀刃斬斷。

1973年的春天,并未給韓保國帶來絲毫暖意。在某個陰冷的、彌漫着絕望氣息的黃昏,在某個偏僻勞改農場那棟簡陋、彌漫着黴味和汗臭的宿舍樓裡,一個被批鬥折磨得形銷骨立、遍體鱗傷的靈魂,再也無法承受這無休止的黑暗與屈辱。萬念俱灰之下,他推開了那扇鏽迹斑斑的鐵窗。窗外,是沉沉暮色和無邊的寒冷。沒有呼号,沒有控訴,隻有身體撞擊堅硬凍土的沉重悶響,最終被無邊的死寂吞噬。那一年,他48歲。照片上那個站在勝利廢墟前、笑容燦爛的年輕團長,最終倒在了一片更為冰冷、更為絕望的廢墟之下。

“……爺爺他……”韓離的聲音哽住了,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他猛地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一滴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掙脫束縛,重重砸落在相框冰冷的玻璃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模糊的水痕。那淚珠裡,映着照片中爺爺年輕的臉,也映着半個世紀後孫子無法觸碰的痛楚與不甘。

琴遠的心被那滴淚狠狠揪緊,尖銳的疼痛攫住了她。沒有任何猶豫,她站起身,張開雙臂,将這個此刻顯得異常單薄的男人輕輕擁入懷中。她的動作帶着一種母性的溫柔與堅定,手掌一下下,輕柔地撫過他微微顫抖的脊背,仿佛要撫平那跨越了漫長時空、烙印在血脈深處的巨大創口。“嗚嗚……爺爺他……太冤了……那個時代……”她哽咽着,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悲憫,“隻希望……他在天上能看到,你們家現在這麼好……能安息了……”

韓離在她溫暖的懷抱裡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帶着淡淡馨香的氣息似乎給了他一絲支撐的力量。他點點頭,沒有立刻掙脫,隻是緩緩擡起頭,眼中還殘留着水光,但已努力凝聚起一絲講述的力量。他用指腹擦去相框上的淚痕,動作輕柔得像怕驚醒了沉睡的魂靈。“後來……”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就是我爸了。”

韓振邦的生命,始于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卻成長于巨大的落差與陰影之中。

1959年,那個被刻上“三年困難時期”烙印的年份,韓保國抱着襁褓中瘦弱的兒子,滿懷一個軍人、一個建設者對未來的期許,為他取名“振邦”——振興家邦。童年的韓振邦,确曾短暫地觸摸過陽光。他們住在深川軍區大院那棟氣派的幹部樓裡,享受着那個年代普通人難以企及的特供物資。父親南下幹部的身份,與謝富治的淵源,讓鄰裡投來的目光總是帶着敬畏和刻意的讨好。即使是全國都在饑餓線上掙紮的災荒年月,韓家的餐桌上也未曾真正匮乏過。

然而,命運的驟變,在他剛滿12歲那一年降臨。父親一夜之間成了十惡不赦的“□□分子”。這頂沉重如山的帽子,瞬間壓垮了整個家庭。母親被醫院停職,斷絕了唯一的經濟來源。曾經恭敬的鄰裡眼神,一夜之間變得複雜而冰冷,充滿了審視、疏離,甚至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與落井下石。孩子們惡意的嘲弄和推搡,成了韓振邦在校園裡無法擺脫的噩夢。“□□狗崽子”的标簽,像滾燙的烙鐵,死死地印在了他幼小的心靈上,帶來的是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恐懼。

13歲的少年,站在人生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前方是令人窒息的現實深淵。1972年,“上山下鄉”的洪流席卷全國。對于韓振邦而言,這不僅是對偉大号召的響應,更像是一場自我放逐的救贖,一次逃離令人窒息的環境、尋找喘息之地的孤注一擲。他咬緊牙關,告别了滿面愁容、欲言又止的母親和懵懂哭泣的弟妹,獨自踏上了南下的列車。車輪碾過冰冷的鐵軌,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模糊一片。他不知道,這趟開往800公裡外茂遠農村的列車,最終會将他帶向何方。他被分配到茂遠石化基地附近一個偏遠的農場,任務是在荒蕪的丘陵間,用稚嫩的肩膀和簡陋的工具,開鑿一條連接未來的公路。

繁重的體力勞動、惡劣的食宿條件、思鄉的煎熬,并未擊垮這個沉默的少年。他像一株被風暴壓彎卻拼命紮根的野草,在貧瘠的土壤裡汲取着微弱的養分,倔強地活着。兩年後,命運的齒輪在泥濘中悄然轉動——茂遠石化公司來農場招工了!

這個消息如同沉悶黑夜中劃過的一道驚雷,點燃了所有知青眼中幾乎熄滅的希望之火。15歲的韓振邦,擠在躁動的人群最前面,心髒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幾乎是搶過那張決定命運的報名表,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然而,當目光落在表格上“父親姓名及政治面貌”那一欄時,他滾燙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四周喧嚣的人聲潮水般退去,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填上那個名字——韓保國,□□分子,自殺身亡——結果是什麼?政審那一關,絕對會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瞬間将他所有的希望碾得粉碎。不填?或者……編造一個?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滅。欺騙組織?一旦被查實,後果隻會比落選更可怕,那是足以毀掉一生的污點。冷汗,無聲地從他額角滲出,滑過緊繃的臉頰,滴落在粗糙的紙張上,暈開一小團深色的濕痕。

時間在極度的掙紮中緩慢爬行。簡陋的工棚裡,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窗外,是農場單調而沉重的勞作景象,是他竭力想要逃離的生活。最終,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取代了恐懼。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支粗糙的蘸水鋼筆,筆尖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紙面,墨水幾乎要洇透紙張。他一個字、一個字,異常清晰、無比沉重地,在父親那一欄,寫下了那個讓他背負了太多屈辱和恐懼的名字——韓保國,□□分子(已故)。寫完,他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頹然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汗衫滲入皮膚。交表時,手抖得幾乎拿不穩。巨大的後悔瞬間攫住了他——為什麼要自掘墳墓?然而,心底另一個微弱卻執拗的聲音響起: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強求不來。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等待命運最終的裁決。

幾天後,招工結果張榜公布。小小的公告欄前,人頭攢動,空氣裡彌漫着緊張、期待和絕望混合的複雜氣息。韓振邦遠遠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不敢靠近。直到人群爆發出巨大的喧嚣——有狂喜的歡呼,也有壓抑的啜泣。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拖着灌了鉛般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那張決定許多人命運的紅紙前。

目光,帶着赴死般的決絕,從榜單最下方,那個通常屬于“淘汰者”的位置,艱難地向上移動。一個名字,又一個名字……沒有他。心一點點沉入冰窖。就在絕望即将把他徹底淹沒的瞬間,他的目光,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着,猛地跳到了榜單的最頂端!

鮮紅的紙張,濃黑的墨迹。錄用名單,第一名:韓振邦!

這三個字,像三道灼熱的閃電,狠狠劈入他的視網膜,烙印進他的腦海。他全身的血液轟然沖上頭頂,眼前一陣發黑,耳朵裡嗡嗡作響。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湊近了幾乎把臉貼在冰冷的公告欄上。沒錯!是他的名字!清清楚楚,端端正正地排在第一位!

驚喜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但緊随而來的,是更深、更濃的困惑,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狂跳的心髒。為什麼?怎麼可能?那張表格……父親的名字……政治審查……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巨大的謎團壓過了喜悅,讓他陷入一種恍惚的、不真實的狀态。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招工的領導一時眼花,看漏了那關鍵的一欄?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荒謬的寒意。

“這是為什麼呀?”琴遠聽得入了神,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清澈的眼眸裡滿是困惑,“招工還要看父親是誰?這……這和父親有什麼關系呢?”她的疑問脫口而出,帶着屬于她這個時代長大的年輕人對那段特殊曆史的陌生與不解。

韓離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父親當年那份巨大的震驚與困惑中抽離出來。他看向琴遠,眼神複雜,帶着一種過來人講述遙遠傷痛的沉重。“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曆史的重量,“讀書,工作,甚至活着……很多時候,都要看你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看你身上流淌着誰的血。那叫做‘家庭出身’,是一道無形的、卻比鋼鐵還要堅硬的枷鎖。這些……你父母那一輩,應該都刻骨銘心地經曆過。”

琴遠微微歪着頭,努力在記憶的角落裡搜尋:“我好像……很少聽爸媽詳細提起過。隻知道那時候日子很苦,很多人沒書讀,大學也停了很久……大白,”她輕輕拽了拽韓離的衣袖,帶着一絲央求,“你還是繼續講叔叔的故事吧,我想聽下去。”她明亮的眼睛裡,是對那個她未曾經曆、卻已然感受到其沉重與傳奇的時代的好奇。

韓離點點頭,思緒再次沉入父親命運的河流。

上班的第一天,陽光格外刺眼。茂遠石化公司簡陋卻氣氛熱烈的歡迎大會上,新入職的年輕人擠滿了小禮堂。韓振邦坐在人群中,心依舊懸在嗓子眼,那個巨大的問号沉甸甸地壓着他。當主席台上的領導起身,拿起話筒,開始用帶着濃重家鄉口音的普通話緻歡迎辭時,韓振邦猛地擡起了頭。

那個穿着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面容嚴肅卻目光溫和的領導……那張臉,他認得!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陳中華!父親韓保國在任中南局計委專員時,力排衆議,破格提拔的深川石油勘探公司一分廠廠長!他曾是父親家中的常客,也曾抱過年幼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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