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琴遠。當她穿着同樣的服裝走上T台時,整個喧嚣的會場竟出現了片刻奇異的寂靜。燈光落在她身上,那身衣服在她身上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效果。沒有刻意的性感展示,沒有魅惑的眼神。她隻是平靜地走着,如同漫步在無人的海邊。她的身體線條流暢而柔美,帶着一種未經世俗沾染的清冽感。肌膚在燈光下泛着細膩的象牙光澤,頸間那枚“海洋之心”藍鑽是唯一的點綴,幽冷的光芒與她清冷的氣質奇異地融合。她的眼神有些空茫,望着不知名的遠方,帶着一絲遊離于喧嚣之外的疏離和脆弱。這種近乎透明的純潔感,在周圍刻意營造的性感氛圍中,形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反差。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出更加熱烈、甚至帶着幾分驚歎的掌聲!她像誤入凡塵的月光精靈,美得讓人屏息,也美得讓人不敢亵渎。評委席上,韓離的唇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而嘉賓席深處,一雙隐藏在陰影裡的、帶着鷹隼般銳利和貪婪的眼睛,牢牢鎖定了台上那抹清冷的月光。
泳裝環節:
氣氛瞬間變得火熱。色彩鮮豔、設計大膽的比基尼輪番登場,佳麗們如同熱帶魚群,在T台上盡情展示着青春活力的胴體。夢琪選擇了一套惹火的亮紅色系帶比基尼,襯得她小麥色的肌膚更加健康性感。她活力四射,笑容燦爛,與台下互動頻頻,甚至在定點時做了一個俏皮的飛吻動作,将現場氣氛推向一個小高潮。她的身體是張揚的火焰,燃燒着對勝利的渴望和對目光的享受。
琴遠的出現,再次按下了某種喧嚣的暫停鍵。她選擇的是一套極其簡單的白色抹胸式連體泳衣,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在腰間系着一條細細的、綴着幾顆小珍珠的銀色鍊子。純淨的白色與她雪白的肌膚幾乎融為一體,在熾熱的燈光下,卻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微光。她緩緩走過T台,海藻般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目光依舊沉靜,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郁。她沒有誇張的動作,沒有熱烈的笑容,隻是安靜地展示着自己。水珠(為了效果人工噴灑)沿着她纖細的鎖骨滑落,流過平坦的小腹,最後沒入修長筆直的雙腿。那是一種毫無攻擊性、卻直擊靈魂深處的美麗,如同深海中最純淨的珍珠,讓一切喧嚣和欲望在她面前都顯得粗鄙不堪。台下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其中蘊含的,是真正的欣賞和震撼。嘉賓席陰影中,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光芒更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酒杯杯壁。
才藝展示:
這是複賽的重頭戲,也是選手們拉開差距的關鍵。舞台中央,一架通體散發着溫潤光澤、如同藝術品般的貝森朵夫(B?sendorfer)帝王系列三角鋼琴靜靜伫立。這是韓離特意安排的。
輪到琴遠。她換上了一襲如月光流淌般的Elie Saab高級定制禮服,輕柔的薄紗層疊,綴着細密的銀色水晶,随着她的步伐,如同将漫天星河披在了身上。頸間的“海洋之心”在舞台燈光下折射出更加深邃的幽藍光芒。她走上台,對着台下微微颔首,臉上沒有慣常的、職業化的甜美笑容,隻有一片近乎悲憫的平靜。她走到那架價值連城的貝森朵夫前,緩緩坐下。
當她的指尖輕輕觸碰那冰冷的象牙白琴鍵時,整個喧鬧的會場瞬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攫取,徹底安靜下來。所有的燈光似乎都黯淡下去,隻有一束純淨的追光籠罩着她和那架鋼琴。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空洞、疲憊、妥協都被一種奇異的光芒所取代。那是靈魂深處的火焰,被冰冷的現實囚禁已久,終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洩口!
第一個音符落下!不是輕柔的序曲,而是德彪西《月光》(Clair de Lune)那如同水銀瀉地、卻又帶着清冷寂寥的開篇!左手流淌出深沉而朦胧的分解和弦,如同月光下靜谧無垠的海面,帶着深不可測的憂傷;右手的旋律則如同月光本身,清澈、冰冷、孤獨地傾瀉而下,在琴鍵上跳躍、流淌。琴遠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起伏翻飛,速度快得驚人,卻又精準無比地捕捉着每一個微妙的情感轉折。施坦威的卓越共鳴在此刻被貝森朵夫特有的、更富歌唱性和詩意的音色所替代,每一個音符都像是被月光浸透,晶瑩剔透,帶着穿透靈魂的力量!
她将自己所有的痛苦、壓抑、掙紮、對自由的渴望、對肮髒現實的絕望控訴…全部傾注在指尖!琴聲時而如泣如訴,低回婉轉,是金絲雀在黃金籠中的哀鳴;時而激越昂揚,如同風暴中不屈的海燕,奮力拍打着被禁锢的翅膀!那清冷的月光旋律下,湧動着驚濤駭浪般的激情!她的身體随着音樂的起伏而微微晃動,長發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半邊臉頰,露出的下颌線條繃緊,帶着一種獻祭般的決絕。頸間的藍鑽随着她的動作折射出冰冷的光束,如同墜入月光的深海之淚。
這不是表演,這是一場靈魂的燃燒!是無聲的呐喊!是困于絕境的美麗生靈,在用生命最後的力量,奏響自由的挽歌!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純粹而震撼靈魂的琴聲所俘虜。評委們忘記了打分,嘉賓們忘記了交談,連後台的工作人員都停下了動作。韓離坐在評委席中央,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複雜得如同風暴席卷的海面——有驚豔,有掌控欲被極大滿足的快意,有對她此刻綻放光芒的貪婪欣賞,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琴聲中那巨大悲怆所觸動的細微心悸。他看着她完全沉浸在音樂中的側影,看着她指尖爆發的驚人力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囚禁的,是怎樣一個蘊含着風暴的靈魂瑰寶。
然而,當琴曲進入最為激蕩、情感最濃烈的華彩樂段時,琴遠的指尖力量驟然爆發!一個強力和弦如同驚雷炸響!緊接着,一連串疾風驟雨般的琶音傾瀉而下!這并非原譜的演繹,而是她内心壓抑到極緻的悲憤與不甘的徹底噴薄!琴聲撕裂了德彪西原有的靜谧月光意境,如同平靜海面下驟然爆發的海嘯!帶着毀滅一切、沖破一切桎梏的決絕力量!
轟——!
最後一個音符,帶着雷霆萬鈞之勢,重重砸下!琴弦的餘震在寂靜的大廳中嗡嗡回響,如同靈魂破碎的餘韻。
琴遠的手指重重壓在琴鍵上,微微顫抖。她緩緩擡起頭,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額角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追光燈下,那雙望向虛無的眼眸,如同蒙塵的星辰,帶着燃燒殆盡的餘燼和深不見底的疲憊。整個大廳陷入了長達數秒的絕對死寂。随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幾乎要掀翻屋頂的狂熱掌聲與喝彩!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Bravo!”
“太震撼了!”
“這才是真正的藝術!靈魂的藝術!”
“冠軍!當之無愧的冠軍!”
琴遠在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贊譽聲中,緩緩起身,對着台下微微鞠躬。臉上沒有任何欣喜,隻有一片疲憊的平靜。她成功了,以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韓離的“宣告”。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演奏,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她像一個用靈魂獻祭了表演的木偶,走下舞台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聚光燈在她身後熄滅,将她重新投入現實的陰影中。而嘉賓席深處,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灼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牢牢鎖定着她消失在後台通道的身影,帶着一種勢在必得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複賽結束後的“深藍号”,表面的喧嚣之下,暗流湧動得更加湍急。琴遠憑借震撼全場的鋼琴演奏和清冷脫俗的氣質,毫無懸念地成為奪冠最大熱門。然而,巨大的疲憊和目睹黑暗的陰影,如同沉重的枷鎖,讓她隻想逃離這個巨大的海上浮華牢籠。她以身體不适為由,婉拒了所有慶功性質的酒會和邀約,獨自待在頂層套房巨大的露台上。海風帶着鹹腥的涼意吹拂着她單薄的身體,她望着墨黑的海面,遠處燈塔的光點如同微弱的希望,卻又遙不可及。
韓離推門進來時,身上還帶着宴會廳殘留的雪茄和香槟氣息。他臉上慣常的掌控一切的神情,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難以察覺的陰翳。他沒有開燈,徑直走到露台,站在琴遠身後。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海風的呼嘯。
“你今天的表現,完美。”他的聲音響起,低沉,聽不出太多喜悅,反而帶着一絲壓抑的煩躁。
琴遠沒有回頭,隻是将身上的羊絨披肩裹得更緊了些。
“但是,”韓離話鋒一轉,聲音陡然冷了下來,如同淬了冰,“有人對你的‘完美’,産生了不該有的興趣。”
琴遠的心猛地一沉。
“趙副部長的秘書,剛才私下遞了話。”韓離走到她身側,目光也投向漆黑的海面,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冰錐,“那位大人,對你…印象深刻。尤其是你彈琴時的那種…氣質。”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語氣裡帶着一種極其隐晦的、卻令人作嘔的暗示,“他希望,能在決賽前,有個更私人的機會,欣賞一下你的…‘才藝’。就在頂層他的專屬觀景艙裡,清靜,沒人打擾。”他省略了“裸體展示”、“單獨作陪”這些赤裸的詞彙,但其中的龌龊含義,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黑暗中清晰可辨。
琴遠的身體瞬間僵硬!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白天VIP休息室裡夢琪被油彩包裹的身體、那些狎昵的目光、此刻這位副部級高官更加露骨的暗示…肮髒的畫面與冰冷的威脅交織在一起!她猛地捂住嘴,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他…他怎麼能…”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着極緻的恐懼和屈辱。
“他當然能。”韓離的聲音冰冷而殘酷,打斷了她,“在這裡,在這片公海上,他就是規則的一部分,甚至…是制定規則的人之一。得罪他?代價不是我們,至少不是現在的韓氏,能輕易承受的。”他轉過頭,黑暗中,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琴遠慘白的臉。那眼神裡翻湧着極其複雜的情緒——有被侵犯領地的暴怒,有面對更高權力時的隐忍與權衡,更有一種對琴遠被觊觎而産生的、如同野獸護食般的強烈占有欲!
“我不會讓你去。”韓離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這是他第一次在琴遠面前,如此明确地、近乎本能地拒絕一個權勢人物的要求。這拒絕本身,讓琴遠冰冷的心湖泛起一絲微弱的、近乎荒謬的暖意。
“但是,”韓離的下一句話,瞬間将那絲暖意凍結,“直接拒絕,就是打他的臉。後果會很麻煩。”他眉頭緊鎖,陷入了快速的權衡。放棄琴遠?絕無可能!那是他精心打磨、即将在決賽舞台上向全世界展示的最完美的“藏品”,是他韓離品味和權力的象征!拱手讓人?簡直是奇恥大辱!可如何既保住她,又不觸怒那位趙副部長?
幾秒鐘的死寂。韓離的大腦高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計算機,計算着各種方案的風險與收益。
“方宏斌!”他蓦然轉身,對着套房内沉聲喝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候在門外的方宏斌立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露台門口,躬身:“少爺。”
“去安排。”韓離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指令,“通知組委會醫療組,琴小姐突發急性腸胃炎,伴有高燒,需要立刻靜養,無法繼續參賽。态度要恭敬,理由要充分,病情要‘嚴重’。同時,把我保險櫃裡那幅張大千的《秋山圖》真迹取出來,包裝好,以我的名義,送到趙副部長的艙房,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感謝他對大賽的支持,祝他欣賞愉快。記住,姿态要放低,話要說得滴水不漏。”
方宏斌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立刻躬身:“明白,少爺!我馬上去辦!”他迅速轉身離去,動作幹淨利落。
用一幅價值連城的真迹,去換取琴遠的“病退”?這是韓離在權力夾縫中,能做出的最圓滑、也最昂貴的妥協。他不敢也不能與高官發生争執,隻能用重禮和“意外”來婉拒,同時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的顔面和琴遠的“安全”。
琴遠呆呆地看着韓離在黑暗中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為了她,不惜得罪一個副部級高官,甚至送出如此珍貴的收藏?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不亞于白天目睹的肮髒交易。一絲複雜的、連她自己都唾棄的感動,混雜着對那幅無辜名畫的愧疚,悄然爬上心頭。她恨韓離的囚禁,恨他的掌控,可此刻他展現出的這種不惜代價的“保護”(或者說占有),又像毒藤般纏繞着她的理智。這感動本身,讓她感到無比的羞恥和無力。
“這樣…可以嗎?”她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般的虛弱。
“這是唯一的辦法。”韓離沒有看她,聲音低沉,“你‘病’了,需要休息。這幾天,就在房間裡,哪裡也别去。”他的語氣帶着命令,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轉身準備離開露台。就在他身影即将沒入室内光線的瞬間,琴遠再也壓制不住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嘔——!”
她猛地撲到露台的欄杆邊,劇烈地嘔吐起來!胃裡空空如也,隻有灼熱的酸水和膽汁不斷上湧!她彎着腰,身體劇烈地痙攣着,單薄的後背在月光下無助地起伏。眼淚、鼻涕和嘔吐物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昂貴的Elie Saab禮服下擺沾染了污穢。
韓離的腳步頓住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上前。隻是靜靜地站在光影交界處,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幾秒,他才對着外面沉聲道:“雲姐,進來照顧琴小姐。”聲音聽不出喜怒。
腳步聲遠去,艙門輕輕合攏。
琴遠無力地癱軟在冰冷的欄杆旁,海風吹拂着她被冷汗和淚水浸濕的臉頰。她看着露台地面上自己嘔吐的穢物,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穢物之中,那枚幽藍的“海洋之心”藍鑽吊墜,不知何時從她淩亂的衣襟中滑落出來,靜靜地躺在那裡,沾染了污濁,卻依舊折射着冰冷、堅硬、永恒不變的幽光,像一隻來自深海的、永不閉合的監視之眼。而套房内,某個極其隐蔽的角落,一個針孔攝像頭微弱的紅色光點,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悄然亮起。
《穢鑽》
鎂光燈的餘燼沉入胃囊,
你跪在月光欄杆旁嘔吐。
藍鑽墜進酸腐的穢物,
幽光在黏液裡不熄地漲潮。
監控紅點如新添的痣,
在暗角吮吸顫抖的脊梁。
貝森朵夫的殘響凝成鹽粒,
在喉管結晶成逆向的星群。
那幅秋山圖卷走威脅,
墨色裡遊動着更深的餌鈎。
而鑽石在穢液中睜開冷眼:
看呐,連你的反叛
都成為他權力天平上
一枚帶血絲的砝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