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這麼冷,随便找了點吃的填飽肚子,又窩到了床上補覺。
再一醒來,窗外的天色已沉成墨硯。棉被重若千鈞,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冰碴般的刺痛,鼻腔黏膜被凍得發麻。他掙紮着擡手,指尖觸到床頭櫃的瞬間,一股尖銳的寒意順着指骨竄上來——那木質台面覆着層薄如蟬翼的冰殼,指腹按上去時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冰紋如蛛網般裂開。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藍光映出他睫毛上凝結的霜花。晚上五點四十七分。窗外本該是台風過境後的狼藉,此刻卻靜得詭異,連風聲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悶的、仿佛空氣被凍凝的寂靜。
“操……”他罵了一句,掀開被子的刹那,棉絮裡飄出一團白氣。卧室溫度計的熒光屏顯示-3℃,紅色數字還在以半度的頻率緩慢下跌。羽絨服挂在衣架上,布料硬邦邦的,穿上時能聽見纖維間冰晶摩擦的“沙沙”聲。走到窗邊,玻璃上蒙着厚厚的水霧,他用掌心擦出個圓洞,卻驚得後退半步——
窗外不是暴雨,是雪。
鵝毛大雪正從紫黑色的天空傾瀉而下,每一片雪花都泛着詭異的幽光,落在陽台護欄上時,竟凝結成半透明的紫色冰晶。小區裡的香樟樹被壓彎了枝桠,平日裡郁郁蔥蔥的葉片裹着冰殼,在雪光下像無數把出鞘的碎玻璃刀。路燈早已熄滅,隻有雪粒反射着天光,将樓宇勾勒成黑白剪影,其間點綴着零星未滅的應急燈,在風雪中如鬼火般明滅。
“南省下雪了……”林清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玻璃,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迹,很快又結了冰。他想起三天前還在超市搶購時,冷櫃玻璃上滲出的紫色流光,那時大媽手裡的凍魚迸射紫火星的場景突然清晰起來——原來那不是錯覺,是某種能量降臨的預兆。
手機信号格像瀕死的心電圖般跳動,終于在他撥号時徹底暗下去。老媽的未接來電停留在三小時前,通話記錄裡躺着那條終于發送成功的短信:“媽,台風過了,我沒事,囤了吃的,别擔心。”發送時間顯示為早上九點鐘,可現在外面的雪勢,分明是台風剛走就接上了暴風雪。
廚房裡,解凍的排骨在不鏽鋼盆裡凍成了冰坨。林清切着胡蘿蔔時,菜刀碰到案闆發出清脆的 “叮當” 聲 —— 木質台面竟結了層冰膜。他忽然想起大學宿舍裡,四人湊錢買電鍋煮火鍋的日子,那時他總被推作 “大廚”,炒的小炒肉能讓全宿舍搶着扒飯。此刻案闆上的五花肉肥瘦相間,青椒在燈光下泛着油亮,他卻沒了往日的興緻,隻是機械地切着,聽着窗外暴雨敲窗的聲響,像某種倒計時的鼓點。
網絡在晚飯時短暫恢複過三分鐘。
那時林清剛把最後一塊凍豆腐扔進湯鍋,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宿舍群裡的消息像開了閘的洪水:
“清哥!救命!我家水管凍裂了,水噴出來直接結冰!”陳欣陽的語音帶着哭腔,背景音裡是刺耳的爆裂聲。
李飛海發了張照片:客廳落地窗結滿了冰花,圖案像某種扭曲的藤蔓,“我現在裹着三床被子,空調開到30度吹出的都是冷風!”
陳浩天的消息最讓人毛骨悚然:“我剛去天台收衣服,看到對面樓有人趴在窗台上不動了……身上蓋着雪,像個冰雕。”
林清握着手機的手在發抖。他想回複,指尖卻在屏幕上打滑——不是因為冷,而是恐懼。群裡突然跳出一張新圖,是陳欣陽拍的樓道:消防栓噴出的水柱在半空中凍成了冰柱,宛如水晶雕塑。
“滋滋——”手機突然發出電流聲,屏幕上的文字扭曲成亂碼,紫色斑點如病毒般蔓延,最後定格成一串無法識别的符号。信号再次中斷,廚房裡隻剩下湯鍋咕嘟冒泡的聲音,而那聲音也漸漸變弱,最終随着煤氣竈的火焰“噗”地熄滅,徹底歸于死寂。
停電了。
黑暗像潮水般湧來。林清摸索着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冰箱時,他猛地停住——冰箱門縫隙裡滲出的不是冷氣,是幽幽紫光。他想起前天夜裡看到的場景,那蛛網般的紫色紋路又出現了,正沿着壓縮機的金屬網格緩慢擴張,每一道紋路都像跳動的血管。
“媽的……”他關掉手電筒,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不是餓,是恐懼。他想起國家天文台那條被删除的通告:“地球磁層遭未知紫色波段穿透”,想起新聞裡被壓下去的“全國斷崖式降溫”熱搜,想起陳欣陽說的衛星發射中心極光——所有碎片在腦海裡拼接成一個可怕的圖景:那抹紫色,正在改寫物理規則。
淩晨三點的尿意像冰錐刺穿膀胱。
林清掀開被子時,聽見布料撕裂般的聲響——棉被和床單凍在了一起。他打着手電筒找拖鞋,光束照亮地闆上的霜花,竟排列成詭異的六邊形,每一片中心都嵌着極小的紫點。衛生間的馬桶裡結了冰,水面上浮着一層紫瑩瑩的冰晶,像撒了把熒光粉。
更讓他心驚的是窗戶。
原本隻是飄雪的窗外,此刻竟浮現出流動的紫霧。那些霧氣順着玻璃縫隙滲進來,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落在手背上時帶來針紮般的刺痛。他想起大學時看過的科幻片,外星生物通過能量場入侵地球,畫面裡的紫色光暈和此刻如出一轍。
蜷縮在被窩裡,他開始瘋狂回憶。
想起高中時那場無疾而終的異地戀,女孩最後說“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未來”,那時他還不懂,隻知道在畫室裡畫到深夜;想起母親佝偻着背在農田裡辛苦勞作,皲裂的手遞給他皺巴巴的學費,說“好好讀書,别像媽一樣”;想起宿舍四人湊錢買電鍋,他炒的小炒肉讓李飛海連吃三碗飯,陳浩天搶着洗碗隻為多吃兩塊肉……
這些回憶此刻像救命稻草,讓他在冰冷的現實裡抓住一絲暖意。但很快,更可怕的念頭湧上來:母親一個人在老家,有沒有囤夠糧食?陳欣陽家的水管修好了嗎?李飛海那個懶人會不會凍死在被窩裡?陳浩天看到的“冰雕”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