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在暮色中斜飛成刀,林清的睫毛上結着冰棱,每眨一次眼都能聽見細微的碎裂聲。馬浩突然拽住他的背包帶,力道大得讓他一個趔趄,面粉袋撞在腿上,凍硬的顆粒在塑料袋裡發出沙沙聲響。
“别動。” 馬浩的聲音壓得極低,呼出的白氣在口罩邊緣凝成冰花。林清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右側綠化帶的雪堆後,兩點幽綠的光斑在昏暗中浮動 —— 不是車燈,是動物瞳孔反射的微光,藏在半人高的雪丘後,像兩枚嵌在雪地裡的磷火。
那隻薩摩耶伏在雪坑裡,蓬松的白毛沾滿紫黑色的泥雪,原本溫順的犬臉扭曲成猙獰的弧度。它弓着背,肩胛骨在厚毛下凸起如刀,尾根夾在兩腿間不停抽搐,顯然已餓了許久。最駭人的是它的嘴角 —— 涎水在零下十五度的空氣中凍成冰絲,犬齒縫裡卡着塊帶毛的皮肉,暗紅的血痂在齒尖閃着寒光。
“是小區王阿姨家的‘白雪’……” 林清喉結滾動,想起半個月前還看見這狗在樓下追着蝴蝶跑。馬浩卻猛地搖頭,将拖把頭橫在胸前:“現在不是了。” 他的木棍上還沾着昨天撬冰時的泥雪,此刻在暮色中像根燒焦的柴禾。
薩摩耶突然低吠一聲,不是寵物狗的撒嬌,而是胸腔裡發出的低頻震顫,像老舊發動機的轟鳴。它前爪刨着雪地,冰殼碎裂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每刨一下,爪子下就滲出點暗紅的液體 —— 那是被凍裂的肉墊流的血。
“它在評估我們。” 林清感覺手心冒汗,卻在手套裡迅速結冰。他注意到薩摩耶的視線始終鎖定在馬浩腰間的塑料袋上,那裡裝着半塊沒吃完的饅頭,凍硬的面團在袋裡若隐若現。
突襲在三秒後爆發。
薩摩耶像片被風吹起的白布,貼着雪地撲向馬浩。它的動作快得驚人,前爪揚起的雪霧裡裹着血絲,犬牙瞄準的不是脖頸,而是馬浩握棍的手腕 —— 這顯然不是流浪狗的本能,而是某種被饑餓逼出的狩獵智慧。
“蹲下!” 林清吼出聲時,馬浩已做出反應。他猛地矮身,拖把頭順勢橫掃,棍尖擦着薩摩耶的下颌劃過,帶起一蓬狗毛。但這畜生竟不躲閃,反而張口咬住棍身,冰碴混着狗涎濺在馬浩手背上,瞬間凍出片白印。
“松開!” 林清抄起掃把猛砸薩摩耶的側腰,竹棍撞在肋骨上發出悶響。這一擊讓薩摩耶松了口,卻順勢用身體撞向馬浩,将他頂翻在雪地裡。面粉袋破裂的聲響同時響起,雪白的粉末噴濺在空中,與暮色中的雪粒子混在一起。
薩摩耶低頭去嗅面粉,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呼噜聲。就在這刹那,馬浩踢開狗爪爬起來,拖把頭狠狠砸在它後頸。這一擊力道十足,薩摩耶嗚咽着滾出兩米遠,卻在雪地裡打了個旋又站起來,綠眼睛裡的兇光更盛。
“跑!” 林清拽起馬浩,兩人跌跌撞撞地沖進主路。身後傳來薩摩耶的咆哮,夾雜着刨雪的聲響,顯然沒打算放棄。馬浩邊跑邊回頭,突然喊道:“看它肚子!”
林清瞥見薩摩耶的腹部鼓脹異常,皮毛下隐約能看到蠕動的輪廓,像懷了孕,卻在這嚴寒中格外詭異。更駭人的是它的尾巴 —— 末端的毛結成硬邦邦的團,沾着些碎布和…… 人類的指甲。
兩人沖進樓道時,風夾着雪籽灌進門縫,将身後的犬吠聲切成碎片。馬浩靠在門闆上喘氣,羽絨服前襟撕裂了道口子,露出裡面凍硬的棉絮。林清的掃把棍斷了半截,斷口處沾着幾縷白毛,毛根處凝着紫黑色的冰晶。
“它肚子裡有東西。” 馬浩的聲音發顫,“不是食物。”
林清望着門外越來越濃的夜色,想起薩摩耶犬齒間的血痂,突然意識到:在這場暴雪圍城的絕境裡,比低溫更可怕的,是被饑餓改寫的生存法則。而那隻薩摩耶腹部的異常,或許不是懷孕,而是吞下了無法消化的東西 —— 就像他們在救濟點看到的,那些凍僵在窗台的老人。
驚險回家後,林清靠在防盜門後的瞬間,後背的汗水瞬間凍成冰碴。馬浩把最後一袋面粉甩在地上,塑料袋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驚飛了窗台上兩隻凍僵的麻雀 —— 它們的爪子還緊緊摳着玻璃,身體卻已硬如木雕。
“零下二十度了。” 馬浩踢掉結着冰殼的鞋子,腳趾在襪子裡蜷縮成一團。林清盯着溫度計,紅色數字像滴血般凝固在 - 21℃,玻璃泡上凝着層白霜,用手指擦過會留下淡紫色的痕迹。
廚房台面上攤開着今天的采購清單:兩袋 10 公斤大米、一袋 5 公斤面粉、一桶 5 升食用油、20 包方便面、12 根火腿腸、15 包榨菜,還有半打凍硬的饅頭。馬浩用菜刀撬開凍住的食用油桶蓋,刀刃與塑料摩擦迸出藍紫色的火花:“林哥,這油凍得跟豬油似的。”
林清正在分揀方便面,手指觸到包裝袋上的冰晶,突然想起母親常說的 “冬儲菜”。老家地窖裡的白菜也是這樣裹着冰殼,母親會用菜刀削掉外層,露出嫩黃的菜心。他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鼻尖萦繞的酸菜味,卻聞到馬浩煮面時溢出的調料包氣味 —— 那是工業香精模拟的牛肉味,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裡格外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