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的呼嘯聲終于弱了下去,可這座南方小城依舊被死寂籠罩。林清盯着鐵鍋咕嘟冒泡的稀粥,白米粒在渾濁的湯汁裡沉沉浮浮,像極了他們搖搖欲墜的希望。最後一包榨菜被撕開封口時,發出刺耳的塑料撕裂聲,驚醒了蜷縮在角落打盹的馬浩。
“再出去找找吧。” 林清用木勺攪動着粥,看着表層結出的薄冰又被攪碎,“超市或許還有存貨。”
馬浩揉着通紅的眼眶,凍裂的嘴唇動了動:“上次出門……” 話音未落就被林清打斷。接着兩人默默穿上結着冰碴的棉衣,帶上防身工具。
街道像被巨獸啃噬過的骸骨,積雪堆成的雪牆壓得人喘不過氣。林清數着路邊倒下的共享單車,第七輛的車籃裡還凍着半截發黑的香蕉,表皮布滿裂紋,像極了他此刻皲裂的手掌。遠處傳來零星的哭喊聲,很快被寒風揉碎,散落在茫茫雪地裡。
“快看!” 馬浩突然拽住林清的袖口。前方商場的玻璃幕牆支離破碎,鋒利的玻璃碴上還挂着冰棱,在慘白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碎玻璃堆裡,散落着被撕開的零食包裝袋,紅色的番茄醬在雪地上暈開,宛如幹涸的血迹。
林清的心跳漏了一拍。早已在這場災難中不知所蹤。兩人踩着咯吱作響的碎玻璃走進商場,冷風卷着雪粒灌進領口,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在皮膚上亂刺。
服裝店的模特倒在地上,腦袋歪向一邊,破碎的鏡面倒映出他們狼狽的身影。林清掀開櫃台的簾子,灰塵混着冰碴撲簌簌落下,嗆得他連連咳嗽。抽屜裡除了幾張皺巴巴的收據,隻剩半截融化又凍結的棒棒糖,糖紙已經泛黃發脆。
“去超市看看。” 馬浩的聲音悶悶的,哈出的白氣在口罩上凝成冰花。
超市的自動門早已失靈,被人用椅子抵住。林清費力推開時,鉸鍊發出刺耳的吱呀聲,仿佛在哭訴着什麼。貨架歪歪扭扭倒在地上,空紙箱被風吹得在過道裡翻滾,撞擊聲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顯得格外凄涼。
“上次那個收銀員說,倉庫會囤些應急物資……” 林清的話戛然而止。倉庫的鐵門大開着,裡面的貨架空空如也,隻有幾袋老鼠啃過的面粉散落在地,被人踩踏成冰渣。馬浩蹲下身子,手指在地面摸索,最終隻捏起半塊發黴的餅幹,餅幹上布滿綠色的黴斑,像某種詭異的花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林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饑餓感如潮水般湧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當他推開最後一家服裝店的門時,試衣鏡裡的自己讓他幾乎認不出來 —— 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胡子拉碴,活像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幽靈。
“走吧,清哥。” 馬浩的聲音帶着哭腔,“再找不到……”
就在這時,林清瞥見牆角堆疊的紙箱。最上面的箱子印着 “夏裝新款”,可邊緣露出的一角包裝紙,分明是巧克力的金色錫紙!他幾乎是撲過去的,指甲在紙箱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當整箱零食呈現在眼前時,他的膝蓋一軟,跌坐在地。
“是真的……” 林清顫抖着撕開巧克力包裝,可可的香氣混着冰碴沖進鼻腔。他狼吞虎咽地往嘴裡塞着食物,薯片的脆響和牛肉幹的鹹香在口腔裡炸開,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來,滴落在包裝袋上,瞬間結冰。
馬浩沖進來時,林清正把最後一包餅幹塞進背包。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閃爍着劫後餘生的喜悅。他們在餐館的廢墟裡坐下,分食着來之不易的食物。馬浩的喉結快速滾動,腮幫子鼓得老高,像隻儲存糧食的倉鼠。
“省着點,這些能撐半個月。” 林清嘴上這麼說,卻又拆開一包幹脆面。鹹鮮的味道讓他想起大學食堂的泡面,那時的日子雖然清貧,卻充滿希望。
夕陽的餘晖給雪地鍍上一層血色,兩人背起裝滿食物的背包,踏上歸途。林清數着腳印,估算着到家的時間,卻在拐角處猛然刹住腳步。五六個黑影立在路中央,手中的木棍泛着冷光,積雪在他們腳下發出危險的吱呀聲。
“把包留下。” 為首的男人臉上結着凍瘡,潰爛的傷口滲出黃水,在下巴凝成冰柱,“你們走得太慢了。” 他身後的人舉起球杆,金屬頭在雪光下一閃,映出林清驚恐的面容。
馬浩的後背緊緊貼着林清,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林清能感覺到對方劇烈的心跳,像擂鼓般震得他胸腔發麻。遠處傳來狼嚎般的風聲,卻比不過此刻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背包裡的零食突然變得無比沉重,仿佛背負着整個世界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