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大夫挑挑眉,“什麼工錢呢?”
夏佑撐手緩緩起身,他靠在床頭,就那樣直直的看着喻大夫,語氣平靜無波:“我作為人傀抵抗傀獸的工錢。”
看到喻大夫難得呆愣的表情,夏佑似乎并不意外。
他眼睛彎了彎,臉上挂起了平常的笑容,還是那樣陽光:“喻大夫覺得我這句話很可笑嗎?”
喻大夫沒說話,他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笑出了聲,“哈哈哈确實可笑啊,區區一個人傀,怎麼配擁有工錢啊!”
夏佑聲音從激揚漸漸沉寂,語氣從譏诮到自嘲。
屋内沉寂下來,屋外的月光透過窗撒了進來。
床靠着窗子,夏佑側首看着窗外,夜幕中繁星閃爍。
這樣的美景在都市中很難見到,這景怎麼會這麼美呢?
夏佑眼底映着點點星光,在廣袤的天地之間,他顯得如此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他恢複了以往平靜的态度。
燭光勾勒出他側臉輪廓,另一半臉旁隐匿于黑暗中,他輕聲道:
“喻大夫,我發現很多修士都看不起我們這些凡人啊,是不是覺得我們是生是死無所謂。”
“可是,很奇怪啊——”夏佑轉過身,另一側臉從黑暗中漸漸顯露出來,他目光平視着喻大夫。
“那些修士在成為修士之前不也是凡人嗎?”
“因為他們無所謂……”夏佑聲音喑啞,一字一句從喉嚨裡擠出。
他擡起臉,眼底還有尚未退卻的猩紅:“因為無所謂,所以我們傻乎乎的被騙進來當炮灰!”
“因為無所謂,所以沒有考慮我們每個人傀應該得到的工錢!”
“因為無所謂,所以可以随時随地對我們肆意欺辱!”
夏佑一邊說着,一邊用力地扯着鎖鍊,鎖鍊接口處把他的脖子都磨破,鮮血從破損處緩緩流下,為他平添了一絲瘋感。
“這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夏佑嘴角扯了扯,聲音低了下去:“一條任人宰割的牲畜罷了。”
喻大夫平靜的聽着夏佑的控訴,微微垂首抿了一口茶,“所以你隻是想要工錢?”
夏佑控制着自己因情緒激動而顫抖的身體,垂下手,袖子滑落,遮蓋住那一大片腐爛的痕迹。
可這袖子始終無法遮掩所有痕迹,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傀化程度加深了。
他定定的看着喻大夫,語氣斬釘截鐵:“是。”
“付出了勞動就該,就應當有報酬,不是嗎?”
“可為何,我們得不到?”
夏佑看着喻大夫,少年青澀臉上還帶着戰鬥後的傷痕,目光卻像是泛着萬千星光:
“因為他們站得太高了,根本看不見,也不願意聽見匍匐于他腳下的人的聲音。”
“你說是不是呢,喻大夫?”
喻大夫搖晃着手中的茶杯,翠綠色的茶水照出他這副蒼老的面容,這張臉熟悉又陌生,他并未回答夏佑的問題。
夏佑也不在乎喻大夫的回答,他隻是想找個人傾訴罷了。
“喻大夫,你知道嗎?”夏佑又看向遠處的星空,目光變得悠遠,語氣也去漸漸平和下來。
“在我故鄉,有個特别厲害的偉人,他說過一句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夏佑嘴唇微啟,聲音淡淡的卻像是重錘敲進了喻大夫的心裡。
“如果一個人的聲音小,那千萬人的聲音是否會讓這人低頭呢?”
“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喻大夫搖搖頭,他話音中帶着一如既往笑意,慈眉善目的臉上仍挂着那抹溫和。
“可是,小子,這裡是修真界。”
“是啊,這裡是修真界。這裡是他媽操:蛋的修真界。”夏佑語氣平靜。
喻大夫看着少年挺直着脊梁在夜色中一步步邁進黑暗,他心裡難得歎息一聲。
你這可不是想要工錢,你是想要工錢背後的公平。
可是小子,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沒有實力,談何公平?
喻大夫手指輕彈,一枚帶着微芒的傳音符像是蝴蝶一般飛翔至空中,轉瞬便消失不見。
算了,姑且幫你一把吧。
————
傀獸的襲擊都是不定時,随機發生,淩晨三四點鐘,醫廬的警鈴就響了起來。
夏佑随着衆人被驅趕到戰場。
夜晚視野沒有白天的好,再加上白天的消耗,戰場對他們不太有利。
夏佑他們站的區域更靠近前排了,這說明前排的人傀已經被消耗了,而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了吳修士臉上的緊繃。
看來——此戰艱難!
不過,夏佑狠狠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正好,他此刻滿腔郁憤無處宣洩。
這場戰鬥,他像發了瘋一樣撲向傀獸,完全放棄了防守。
他揮起拳頭狠狠砸向傀獸,拳風淩厲,帶着獵獵風聲,軍體拳的招式在血肉碰撞中臻至化境。
夏佑并未發現,他每一次出拳都帶着罡風,那些原本該由修士解決的傀獸,被他生生砸成了肉泥。
他站在那裡就如同一個新生的怪物。
而他的表現也被某人看在眼中。
“拳意?有趣真有趣。”那人眼底倒映招式淩厲的夏佑,嘴角牽起一抹愉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