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腐朽不堪的木門,沈雲燼看見了一幅畫。
畫中女子面容姝麗,巧笑倩兮,手中執着一柄小小的團扇。一筆一畫勾勒出仙姿玉骨,栩栩如九天神女下凡,整幅畫都泛着細細的流光。
季雲瀾怔怔道:“當真是傳神,想必這便是那位畫中仙了。”
衆人皆被那幅攝人心魄的仙畫吸引,以至于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坐在角落裡形容枯槁的老人。
“你們來了。”那人手中執筆,沙啞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
這時沈雲燼才注意到那坐着一位佝偻的老人。
他已然沉寂的心忽地掀起一絲波瀾,不願相信,也不敢說出心中的答案,于是還自欺欺人喃喃着問:“你是誰?”
“不過四年,竟是連骨肉至親就不認識了。”
他哀歎一聲,手心摩挲着筆杆,又說道:“想你還是小時候可愛些,無論再怎麼踢開,還是會過來抱住我的腿撒嬌,如今倒生疏許多。”
沈江臨的發絲花白,面容蒼老,皮膚幹癟皲裂,明明是正值壯年的年紀,卻像是被抽幹精魄的枯枝朽木一般。
故人半為鬼,世事兩茫茫。僅僅過了幾年,他們之間已是隔了數年山嶽,幾度重華,陌生得令人生懼。
沈雲燼怔了怔:“你害死了那麼多人,怎麼還敢和我說這些?”
沈江臨那搖搖欲墜的身子忽然有些抖,似是從腹腔中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說起來害人這事,我們父子倆可謂是一脈相承,你又有何資格說你父親。”
“況且……咳咳,我不過是殺了幾個在門中欺辱過你的弟子,也算是替你出頭了。”
他這話一落,謝微遠和沈雲燼面色皆是一凜,立刻反應過來。
“你不是這黃粱卷幻化出的人!”
“不錯,倒還算聰明,不愧是我的血脈。”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沈江臨微微一笑道:“早在你們知曉黃粱卷前,我就已在此等候多時。可惜你們還是知道的太晚了,如今第三層夢境已啟,你的識魄很快就該徹底歸我了。”
他哀哀歎息一聲,側過臉看着那畫中仙,混濁的眼中現出癡迷:“兜兜轉轉這麼久,不還是要将神印歸我嗎?又何必來飛蛾撲火,作困獸之鬥。”
他最後低笑一聲,意有所指。
姜源被他們的啞迷弄得雲裡霧裡,問道:“什麼黃粱卷?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
謝微遠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筆上,眉心一蹙:“誰給你的神工筆?”
沈江臨望着筆,怔了怔:“若是直接告訴你,豈不顯得我太蠢笨了些。”
謝微遠寒聲道:“你早就開始算計我們了,所以故意用神工筆作畫釋出畫中仙,又引我們入黃粱卷,好以此吞噬沈雲燼的識魄,當真是卑鄙至極!”
“卑鄙?好一句卑鄙啊,淩華君算計别人半生,可曾想過會被我反将一軍啊,若你不給玉竹下那共生咒,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可你偏要與我作對,那我隻好用黃粱卷做局,讓你也嘗嘗作繭自縛的滋味。”
“也不知你這樣上好的水靈根……滋補起來是何等美味,哈哈哈哈。”
嘶啞的笑聲在草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沈雲燼不自覺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瞪着沈江臨:“你休想!”
沈江臨搖搖頭:“你我好歹父子一場……我這個人雖不太看重六脈親情,但也算幫你懲戒了一番那些欺辱過你的人,你怎麼就不知道感謝感謝你的父親,反倒幫着個外人。”
“你殺那些人不過是為了增補你自己的根骨,若真是為了我,為了她,何至于這樣一錯再錯!”
“是嗎?”沈江臨忽然開始癫狂大笑:“我怎麼覺得看着那些曾經扇過自己耳光的手指被一根根剁下來,很爽呢?”
謝微遠不自在地縮了縮手。
沈雲燼一字一頓道:“我不會讓你得手的。”
“唉,你果真是遺傳了玉竹的性子,一根筋,不知變通。”他目光落在沈雲燼的臉上,竟多了幾分溫柔,“不過,幸虧你這張臉長得也像她,看起來倒有幾分賞心悅目。”
“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是你害死了她,若不是你執迷不悟,她怎麼會去求共生咒!”沈雲燼壓抑良久,聲色陰翳低沉。
謝微遠冷聲道:“你啖肉食骨,活殺了那麼多靈奴不夠,還殘害我門下弟子,今日你逃不掉的。”
沈江臨譏诮地挑挑眉:“淩華君?你倒說得出口這道貌岸然的話,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收留他是何居心。”
他舉起顫巍巍的指尖,指向沈雲燼:“我勸你還是别太輕敵,在這黃粱卷的幻境裡,你們沒了他,還拿什麼和我鬥。”
父子相見,卻是形同陌路。
謝微遠冷笑一聲:“你一個窮途末路的凡人,也敢如此嚣張。”
沈江臨冷冷看着謝微遠:“我是凡人不假,可你别忘了,她還沒死。”
她?
沈江臨說的是誰?溫玉竹不是已經死了嗎?他親手埋葬的,怎麼可能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