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是連綿的雪霧,陡峭的屋檐上也落着晶瑩的白雪。昨夜初雪方至,一夜過後,屋子外面就已經積了一層。
金色的獸腦小爐散發出淺淺的杜衡香氣,妝台前,雪白的素手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懷裡毛絨絨的貓團子。
手中烏軟的發絲被靈巧地绾在一起,白露放下了手中的牡丹紋玉梳,滿意地看向瑤台鏡。
卻見那張精緻漂亮的臉微微埋在毛絨絨的狐裘之下!恍恍惚惚看不清面容。
“娘子,您怎麼又睡着了?!”
懷裡的貓兒受了驚吓,猛地從女子的懷裡蹿到了桌子上,一腳踩在了小盤裡精緻的梅花糕上。
沈昭昭被這驚呼驚醒,她揉了揉眼睛,迷茫地看向白露。
“娘子,您往日散漫便也就罷了,但是今日要赴崔侍郎千金的生辰宴,您怎麼還無精打采的呢?”
白露絮絮叨叨地打開了話匣子,“若是往日,老夫人瞧見您這副不上心的樣子,定然要罰你,得虧了今日櫻娘子和玥娘子也要去崔侍郎府,她沒空來管你。”
白露從沈昭昭的散漫說到了老夫人的态度,又提到了賀郎君的高中,“娘子啊,您還是得上些心,賀郎君一舉高中,是欽封的探花郎,如今更是剛擢升為了大理寺的寺正,前程一片大好,這樣的青年才俊自然免不了讓盛京的娘子們觊觎。娘子您素來低調,不喜歡參加世家夫人們設的宴會,往日也都待在府裡不出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定然好奇沈家的女娘長得什麼模樣,免不了多番打量,您别緊張,可千萬别讓外人看低了去。”
沈昭昭微微歎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會。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壓根就沒有人給她下帖子呢……
沈家在非富即貴的京城實在是不夠看,大房從文,在嶽林書院裡做教書先生,二房從武,是正七品的城門協領。
至于沈家的老三,也就是沈昭昭的父親沈飛章,是個在太醫院打雜的小醫士,芝麻點大的從七品的小官。
按理說,幾個人的官職都不高,都是芝麻點大。
反而沈飛章的工作地點在宮内,離那些貴人也近些,看上去更有前途,但是沈飛章就是不如老大老二受沈老夫人的重視。
原因沒有别的,就是因為他還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拒絕了安排好的良緣,而是一意孤行娶了一個商賈之女,也就是沈昭昭的娘,葉氏。
這下子,他在沈老夫人那裡,更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若是往日,侍郎府上定然是不會将帖子送到個個都是小官的沈家裡來的。
但是,随着賀謹言的這次擢升,這位探花郎的才華與時運再次讓人豔羨,沈家也跟着多了些被關注的目光。
捎帶着和賀謹言關系好些的沈昭昭。
也難得地得到了沈老夫人的優待。
讓她也跟着一起去崔侍郎府赴宴。
賀謹言高中探花之後,所有人不僅知道了探花郎是家道中落但傲然卓絕滿腹才華的寒門子弟。
也知道了賀郎君高中之前,一直寄人籬下借住在沈家。
以及,沈家大房二房加上三房一共有三個年紀正好的女娘。
打馬遊街那日,賀謹言一身玄色長袍,正襟端坐,身姿潇灑。
他生得俊朗,又是今科探花,光是容貌與身份就已惹得盛京城中待嫁的娘子們心動不已。
奈何一問,才得知,這位賀郎君已有心儀之人。
再問卻沒問出什麼來,衆人紛紛猜測必定是沈家的女娘。
再後來,不出意料,這位探花郎被指到翰林院任職。
按照以往的慣例,曆代的探花郎都會在任職兩年翰林院編修之後擢升。
卻沒有想到,如今距離入翰林院不過三個月,這位探花郎竟然從七品直接升為六品,擢升成了大理寺的寺正。
年紀輕輕,才華橫溢,擢升得又這麼快。
一時之間,隻道是這位賀郎君前途不可限量。
賀府又成為了衆人欽羨甚至眼紅的對象。
入眼都是皚皚白雪,寒風大喇喇地迎面而來。
冷意像是綿密的針,無孔不入,猖狂而又嚣張地浸入溫熱的皮膚。
“阿嚏!”
沈昭昭攏了攏鬥篷,蔥白的指尖在寒風中顫了顫,很快便重新縮了進去,藏得嚴嚴實實。
這樣冷的天,這樣大的風。
待在府裡裹着狐裘抱着貓順帶吃吃點心喝喝茶不舒服嗎……
白露再一次提到了沈昭昭的散漫。
沈昭昭懶得說話,她撇了撇嘴以示抗議,但是鬥篷的絨毛領子将她白嫩的小臉遮了個嚴嚴實實,白露完全看不到她的神情。
沈昭昭并不覺得自己懶惰散漫。
外面的天這麼冷,人總歸是會愛睡覺些的。
白露依舊在絮叨,“雖然今日崔侍郎府中名門閨秀衆多,不乏才貌俱佳的勳貴千金,但娘子您也别喪氣,家世咱們雖然差了點,琴棋書畫您也不拔尖,但是您長得好看呀!”
沈昭昭并不喪氣。
除了天寒地凍地要出門赴宴之外,她對現在的日子很是滿意。
阿爹說了,宮中越是位高權重的貴人,就越是喜怒無常;當太醫整日在幾個宮裡蹿來蹿去,保不齊什麼時候得罪了人掉了腦袋都不知道。
他這個打雜的醫士就不一樣了,每日面對的不是藥材就是醫本記錄,翻來覆去就那麼幾件事,風吹不着雨打不着,也不會有任何的性命危險。
至于錢财,沈昭昭的外祖家,也就是母親葉氏的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商賈之家,祖上三代都是從商的,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沈飛章從不認為葉氏緊着精細奢華的好東西都給沈昭昭有什麼不妥。
沈老夫人卻是非常看不慣葉氏和沈昭昭母女倆的奢華以及鋪張浪費。
*
崔府之外,寒風伴着細碎的絮雪,冰涼的冷意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