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府之内的小樓内,滿室的煮茶香,爐上正溫着清酒,伴着世家子女們的談笑風聲,下棋作畫,曲水流觞,好不熱鬧,竟像是與外面的皚皚冬日隔絕開來。
“你看她的那件鬥篷!”
“看着不錯,毛質細膩,領子看着像是上好的兔毛做的,怎麼了嗎?”
“豈止是不錯,我幾日前才在名繡坊見到一件一模一樣的,掌櫃的說要二十金!等等,我看那支碧玉簪子也像是名繡坊的。”
“她是哪家的娘子啊,看着很是眼生,好像以前沒見過。”
“好像是是沈家的。”有認識的女子解惑道。
“沈家的?那沈明玥不是剛拉着沈明櫻得意洋洋地過去了嗎?”響起的是一道尖細的女聲。
雖說賀郎君沒有說心上之人的名字,但是這麼一看也知道,那賀郎君中意的定然是沈明櫻啊。
沈家的可真是運氣好,那女子瞬間覺得這鬥篷也沒有那麼好看了。
“沈家不是有三個女娘嗎?剛剛過去的是大房的沈明櫻和沈明玥,她應該是三房的沈昭昭,父親在太醫院做醫士,娘親是出身江南的商賈之女。”
“沈昭昭?”
那聲音尖細的女子想到剛才那個沈明玥趾高氣揚的樣子就生氣,當即忍不住嘲諷道,“區區一個小官之女,要不是沾了賀郎君的光,哪裡有資格同我們坐在一起,指不定這鬥篷都是賀郎君買的。”
她的話語間帶着隐隐的輕蔑與自傲,聽上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隔得這麼近,聲音又這麼大,她想聽不見都難呢!
沈昭昭一邊接受着偶爾投過來的一道打量的目光,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聽着。
正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鬥篷花的是她阿娘的錢,跟賀謹言沒有關系。
便聽到一聲爽朗的女聲,“小官之女怎麼了?”
那位娘子似是和她不對付,看不慣這般高高在上的輕蔑姿态,反駁了起來,“不就是你爹升了個官嗎,看把你得意的,但是人家小官之女就是買得起名繡坊的鬥篷,穿着還比你好看……”
後面的話沈昭昭已經聽不見了。
那句“好看”在她的腦袋裡歡快地轉着圈圈,自己像是被順毛摸了一下,舒爽了眯了眯眼睛,覺得那些也不重要了,乖巧地繼續坐着。
再去看時,那聲音尖細的女子已經被怼得冷着臉一句話不吭了。
而議論的話題也悄無聲息地集中到了新擢升的賀謹言身上。
“說起來之前打馬遊街那日我去了,這賀郎君長得真是不錯,豐神俊朗,溫文爾雅,怪不得他是探花。”
“我之前也聽說那日好多娘子朝他懷裡丢帕子呢!”
“隻能說京中像賀郎君這樣識得政事,作得華章,既有功名在身,前途光明,又長得好看的郎君實在太少了。就是賀郎君年紀輕輕就有了心上人,真是可惜。”
那位娘子悠悠地歎了口氣,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有功名……又好看……那位錦衣衛的指揮使不也算麼……”有道聲音悠悠地道。
“……”
四周倏地安靜了下來。
沒等有娘子反駁這位小姐妹大白天的在口出什麼胡話,旁邊一道男子戲谑的聲音便響起,“長得好看有什麼用,他娶你你敢嫁麼?”
而後是方才那位娘子的氣惱聲,伴随着東西落地的憤怒,“你竟敢偷聽我們說話?!”
“用得着偷聽你們說話嗎?我什麼消息不知道?”
那男子得意地道,說話間,忍不住朝着側後方的沈昭昭看了一眼,像是孔雀開屏一樣。
小娘子一來便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也不同别的娘子講話。她長得精緻講究,整張臉似晶瑩剔透的白玉古瓷,頰上染了些粉色,像是春日慵懶的桃花。
讓人忍不住朝她看去。
“你倒是說說,你知道什麼……”
“對啊,說說!”四周的人都附和道。
那男子收回目光,關子賣完了,便打開了話匣子。
“這崔大人前幾日在聖上面前狠狠地參了陸瘋狗一本。”
“噓,小點聲!你還敢喊他陸瘋狗?”
“怕什麼?!我現在人在崔府,他還能手眼通天将眼線插到崔府上來不成?!”頓了頓,确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越說越沒有底氣,聲音也很老實地小了下來。
“诶呀!”
沈昭昭原本正一邊聽故事,一邊嫌棄地看着面前小盤裡的糕點。
做工粗糙,花紋色澤也不夠好看,一看就沒有府裡阿娘從江南帶過來的師傅做得好吃。
突然茶盞翻倒,她一聲驚呼,猛地站了起來。
四周你一言我一語的聲音頓時靜了下來,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都是婢子蠢笨,燙到了娘子。”
那丫鬟手忙腳亂地用帕子,去擦潑到沈昭昭身上的茶。
那丫鬟長得稚嫩,年紀看着不大。
像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狀況,一雙手抖個不停,一邊連連自責,忍不住紅了眼眶,竟是害怕得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
“你這蠢物,一會兒功夫沒看着你,竟又沖撞了貴人。”
聽見動靜過來的是個年長的嬷嬷,狠狠地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并極其有氣勢地訓斥了一通之後,關切有禮地看向了沈昭昭,“娘子沒燙到吧?”
沈昭昭搖了搖頭,垂着頭心疼地看向自己衣裳上的茶漬。
她倒是沒有被燙到,就是這件白桃粉色的襦裙是她最喜歡的一件。
“沒有燙到就好,隻是您這衣服也弄髒了,得趕快去換一件!”
那嬷嬷确是已經轉過了頭,忍不住又瞪了那笨手笨腳的丫鬟一眼,“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帶娘子去換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