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覺得她似乎從來都沒有認識賀謹言。
沈昭昭覺得心口有些堵得慌。
被背叛的惱怒以及被抛棄的羞憤在沈昭昭的腦子裡亂做一團,你來我往。
一會兒是對賀謹言要尚公主的憤恨氣惱,一會兒又是賀謹言要抛棄自己了的悲傷。甚至還有對那位公主一言不合就心狠手辣地要害她的恐慌與畏懼。
沈昭昭又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賀謹言的時候。
那時候他差不多十二三歲,娘親剛去世,父親不要他,沒了辦法隻能由一個老仆人帶着來投奔沈家這個遠房表親。
凜冽的寒風中。
少年跟在老仆人的身後,從外面的天寒地凍中,走入暖和的屋内。
但是沈家在京城紮了根之後,早就忘了還有賀家這個窮酸親戚。
然而眼下人已經來了,那個老仆人又将賀家與沈家的關系說得一清二楚。
再往外推便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沈老夫人同那些老仆人說這話。
提到賀家逐漸沒落,賀謹言的娘親剛剛去世的時候,她還頗有感觸地看了那衣着單薄的少年一眼,“真是可憐。”
但可憐歸可憐,她卻并沒有将他留在沈家的打算,還是覺得給點錢打發了事是最好的。
沈昭昭那時年紀還小,跟在沈飛章的身後,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他面容白皙棱角溫潤,長得很好看,但眉宇之間卻都是濃烈的悲傷氣息,像是從話本子裡走出來的可憐美少年。
沈昭昭忍不住拉了拉沈飛章的袖子,“爹爹,這個哥哥真可憐。”
賀謹言就這麼被沈飛章帶回了三房的院子。
老仆人沒幾日就去世了,像是已經為小主人安排好了一切,便安心地離去了。
老仆人去世的時候賀謹言沒有流淚,像是已經習慣了身邊的人離開他一樣。
老仆人下葬後的許多日,賀謹言一直沒有講話,整日待在屋子裡看書,端進去什麼就吃什麼,也不挑剔。
但是沈飛章和葉氏很犯愁,覺得這樣下去要悶壞了。
正逢那個時候是葉氏請了個琴學大家來。
師傅每日教半個時辰,剩下的時間沈昭昭就被關在屋子裡對着琴譜彈,彈得幾個手指頭通紅通紅。
沈昭昭早就叫苦不疊了,聽到這事就自告奮勇地說要去陪陪那個好看的小哥哥。
葉氏一想,昭昭雖然愛偷懶,但是長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喜。
再者,小孩子之間肯定是有話說的,指不定就有效果。
再後來,是有次被二房的人找茬。
那時候沈昭昭剛過十四歲的生辰,葉家的小舅舅給她送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說是在江州看到的,想着昭昭會喜歡,就特地讓人送來了盛京城。
小貓有着一雙琥珀色的瞳孔。
身上的毛也軟乎乎的,像是一團毛線球,歪着腦袋看人的時候特别可愛。
沈昭昭很開心,夜裡睡覺也恨不得抱着小貓睡,還給小貓取了個名字叫做毛球。
甚至怕毛球悶。
就抱着它在前廳的大院子一圈一圈地溜達。
有一日就被沈明朗和沈明玥撞到了,沈明玥的父親那幾日剛好升了官做了城門協領,連帶着整個沈家二房看人都鼻孔朝上。
沈明玥看到了沈昭昭的小貓。
就鬧着讓沈昭昭給她玩一下。
沈明玥從小就喜歡搶她的東西,旁的那些沈昭昭也不太在意,也就算了,現在是毛球,沈昭昭當然不肯給。
沈明玥就要動手搶,沈明朗也就是沈明玥的哥哥也圍了上來。
沈昭昭重重地推開了沈明玥。
而後讓懷裡的毛球跳了下去。
但是它太小了,沒跑兩步眼看着就要被沈明朗抓住了。
幸好賀謹言過來了。
他順勢攔住了沈明朗,擋住了他去抓小貓。
沈明朗氣勢洶洶地就去推賀謹言,兩人就這麼動起手來。
沈昭昭覺得自己和賀謹言都沒有錯.
沈明玥挑的頭,也是沈明朗先動的手,但是沈老夫人覺得動手就是不對,讓賀謹言和沈明朗到祠堂去跪上一夜。
沈昭昭還記得。
那天晚上她去找他的路上望見了天上有好多好多的星星。
月色漸晚,沈明朗早就裝暈被二房的人接走了,門口的嬷嬷也已經靠在門邊睡着了,打起了呼噜聲。
沈昭昭揣着半兜子綠豆糕小心翼翼地溜了進去,坐在了他身邊的蒲團上。
少年臉上挂了彩,嘴角也被打破了,眼睛卻清澈得讓人心動。
少年的聲音壓得很聽,卻溫潤好聽,“毛球回去了嗎?”
他慢吞吞地接過沈昭昭遞過來的綠豆糕,當然也沒有忽視她眼裡的心疼,他咬了一口糕點,側過身用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别擔心,我沒事。”
那夜月光靜谧,沈昭昭聽見他說,“昭昭,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所以啊!
現在才多久啊!他就保護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