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覺得那些過往,與方才的場景,像無數條藤蔓從兩個方向襲來,纏繞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賀謹言是怎麼能夠一邊同貴人濃情蜜意,一邊還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地瞞着她呢?
沈昭昭瘋狂地開始回溯這段時間的迹象。
嘉懿的丫鬟是在侍郎府那日要對她下手的。
賀謹言似乎是進了大理寺之後就開始忙碌了起來的,來找她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
往日被疏漏掉的細枝末節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有一次她瞥見了賀謹言脖子處有一塊紅痕,她不過是笑着問了一下,他卻是難掩的慌張。
還有一次賀謹言問她,如果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會不會原諒他,她笑着問他做了什麼事,賀謹言卻是摸了摸她的臉說開玩笑的。
原來早在賀謹言還在翰林院的時候就混到了一起。
那她呢?
她算什麼?
以前他所說過的那些話又算什麼?!
夜漸深。
屋内也從昏暗到一片漆黑再到淺淡的月光灑了進來。
四周靜谧的過分,所以沈昭昭一段又一段的哭聲與啜泣就顯得無比地清晰。
陸絕就岔着腿坐在屋内的椅子上。
屋内暗了下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去點燭台。
就在那裡坐着,面無表情地聽着沈昭昭一會兒哭,一會兒啜泣,然後哭累了,休息一會兒,然後再接着哭。
許久他瞥了一眼。
沈昭昭猛地看向他,聲音有些含糊,“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
陸絕其實并不關心沈昭昭的感情。
以及她要和賀謹言怎麼樣。
甚至她選擇最愚蠢的方式沖出去将這背後的惡心事揭開,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但是不能是現
在她還是“陸絕”的時候。
“你要我說實話?”
陸絕看向她,淺淡的月光透進來。
面前的沈昭昭,正擁着被子靠坐在床上,披散着頭發,雙眼紅腫,淚痕四布,慘不忍睹。
同那天晚上他去找她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陸絕不想看她把自己的臉糟蹋成這副鬼樣子。
側過頭沒有等她回應便道,“嘉懿公主乃嘉貴妃所出,兄長是如今風頭正盛的宸王,可謂是一出生便是金尊玉貴,備受恩寵,更何況,她長得也是美麗明豔。得了公主的青眼,也就意味着同時得到了令人趨之若鹜的權勢與地位。所以就算她才與驸馬和離,也不妨礙京中的那些世家子弟朝中适齡的男子都争先搶後想要做她的入幕之賓。”
“賀謹言從翰林院去了大理寺,在這個年紀已經是正六品的大理寺寺正,而你沈家,如今品級最高的似乎是你二叔,正七品的城門協領,至于你父親,不過是個醫士,而你母親是個商賈之女,整個沈家,可以說,對賀謹言的仕途都沒有任何的助益。娶了你,能給他帶來什麼……”
“一邊是毫無助益的沈家,一邊是青雲之上的捷徑,你是賀謹言,你會怎麼選?”
沈昭昭近乎呆滞地聽着陸絕将最殘忍的真相剖開。
是啊!賀謹言憑什麼放着擁有權勢與地位的尊貴公主不要,要和她一個小官之女在一起呢!
搖曳的光影中,沈昭昭像是被這一些戳中了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頓時怏怏地垂下了頭。
方才的話雖然直白。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男人的劣根性就在那裡。
賀謹言沒有家世背景,沒有縱情妄為的資本,縱然有些才華,卻有限,不足以支撐他那愚蠢的傲氣以及想要往上爬的野心。
若是沒有選擇就罷了,如今一旦有了選擇,兩相權衡之下,抓住公主這樣的登天梯再明智不過。
當然。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的是。
就算沒有嘉懿公主,也會有旁人。
相府千金,侍郎貴女……
哪一個都比她沈昭昭有助益。
事實往往殘忍而刺人。
但是沈昭昭腦子簡單,情緒起伏又大。
方才目睹了賀謹言另攀貴台的真相。
已經不管不顧地想要了頂着他的臉沖上去揭穿他們了。
屋内重新陷入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陸絕聽見沈昭昭吸了吸鼻子,響起了細細的啜泣聲,“天天就知道算計,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他眉心很輕地蹙了一下。
他望過去,沈昭昭像是脫力般的躺了下去。
他想說些什麼,還是什麼也沒說。
良久。
就在陸絕以為沈昭昭睡着了的時候。
響起了一道沙啞的緩慢的聲音,“陸大人,我是不是很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