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的時間和倒錯的季節讓晏甯反應過來,他很可能已經死了,重生回了十五年前。
這時候的晏甯,剛從金南戲劇學院畢業,因為在讀的時候出過一點事,圈子裡名聲不太好,沒有正經劇組和公司肯要他,隻能一個人跑影視城,找名不見經傳的小劇組打零工,隻要肯讓他跟組,什麼都幹,就當積累經驗。
晏甯所在的劇組,正在拍一部叫《時光倒流也要愛你》的偶像劇,女主角是投資商情婦,拍來哄小三的玩意兒,各方面都很玩票。
女主角演技不行,野心挺大,總吵着要富商加投資,把狗血都市戀愛劇改成前世今生上下兩部,下部拍古裝,演皇後,圓她的正宮夢。
晏甯重生回來那天,正巧碰上富商來探班,女主角使出渾身解數撒嬌讨好賣乖,戲外演得比戲裡還精彩。
眼瞅着一天的戲又拍不成了,晏甯看自己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場工,直接跟工頭請了一周的假,買票回老家。
晏甯出身鄉鎮,直系親屬都已去世,留下一間鴿子籠似的老房子,産權歸晏甯獨有。
坐上返鄉的大巴,晏甯還沉浸在重生的恍惚中,一路颠簸,到站,下車,飛奔進屋,翻箱倒櫃,終于找到和新聞圖片裡一模一樣的胸針,卻傻了眼。
媽的這玩意兒,是塑料的吧?!
金屬底托,掐絲鑲邊,掉色掉得斑斑駁駁,明顯不是純金。
蝴蝶翅膀上鑲着四塊藍寶石,最大的有鴿子蛋大小,如果是真的,那的确很罕見了,可惜絲毫沒有真寶石的冰冷,對着燈光,還能看到切面上細微的劃痕。
也許塑料的東西在中世紀的外國很珍貴?
有病,晏甯罵自己。
又或者,胸針隻是信物,一億并非胸針的價值,而是需要胸針才能取得的一筆财産?
再陰謀論一點,也許整件事都是一場騙局,用來騙特定的人,因為他不懂行,所以沒看出來?
無論如何,光這一個胸針,絕對不值一個億。
晏甯癱坐在地上,渾渾噩噩地想着。
他很難受,不是因為胸針不值錢,而是以為拿到胸針,換到一個億,就能一掃上輩子死前的懊惱和憋屈,等于救下彭子轲的命。
很自欺欺人,卻是眼下唯一能排解苦悶的方法。
盡管沒有人會把彭子轲的死算在晏甯頭上,這條人命債,還是壓得晏甯喘不過氣。
晏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如果不是他找到彭子轲,不是他拉起整個劇組,不是他源源不斷給予衆人虛假希望,甚至不是他一直以來自命清高,不肯屈就市場,除了拍片存不下半分錢,給不了劇組更多的信心……彭子轲不會死。
更可悲的是,陰差陽錯得到挽回的機會,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再一次嘲笑他,即便重生,也隻得到一個騙局。
老房子沒賣,胸針在他手上,可是彭子轲的命,不會再有機會償還。
晏甯把胸針放回抽屜,離開老房子,失魂落魄地在街上遊蕩。
突然有個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轲轲!彭子轲!回家吃飯啦!”
晏甯一驚,才發現自己遊蕩到鎮上的小學附近,想起和彭子轲是老鄉,念過同一所小學,正是眼前這所。
這段特殊的經曆,讓晏甯注意到彭子轲這個才華橫溢的新人導演,萌生了合作的念頭,也間接毀了彭子轲一生。
有這麼巧的事嗎?
晏甯心髒怦怦直跳,擡頭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小男孩,躲在炸串攤背後探頭探腦。
晏甯大步走到男孩身邊,試探着叫了一聲:“彭子轲?”
男孩梗着脖子,露出疑惑的眼神:“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晏甯沒有回答。
他蹲下來,用力捏住男孩的臉頰:“我八歲才上一年級。”
男孩被捏得嘴巴漏風,說不清話,剛巧親媽趕過來,以為碰到人販子,一把推開晏甯,警惕地摟着男孩走遠。
男孩頻頻回頭,不知道在看炸串攤還是晏甯。
晏甯摸出一張百元大鈔,頂着男孩饞哭了的眼神塞到攤主手裡,換來一大把肉串。
“哼!”男孩回頭,生氣地做了個鬼臉,“我媽說了,八歲上一年級的小朋友是——笨——蛋——!”
“哈哈哈!”晏甯笑出了聲。
鼻子又酸又澀,心情卻前所未有的輕快。
是真是假,有什麼所謂?
人生已經重新開始。
不止他,所有人的人生,都已經重新開始。
而他,晏甯,頂級制片,金獎寵兒,影史的神,二十四歲,身體健康,風華正茂,不比成千上百億更值錢?
即便如此,晏甯還是帶上胸針,連夜返回省城,來到記憶裡經手胸針的拍賣行。
無所謂結果,隻是想給上輩子一個交代。
原本做好被奚落的準備,沒想到這塑料玩意兒,真給他換來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