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糯糯蹲在她腳邊,把一輛玩具小車推來推去,忽然仰起頭,奶聲奶氣地問:“媽媽,你簽的是結婚協議嗎?”
童言無忌,林無可拿筆的手一抖,嘴角抽了抽。她還沒想好怎麼糊弄過去,陸璟棟已經垂下眼,視線落在小家夥身上。
他唇角極淺地勾了一下,很快又壓平:“他挺聰明。上學了?”
“家門口的幼兒園。”林無可把話題接過來,有點幹巴巴的,“平時話多,頭疼。”
糯糯上的是普通幼兒園,不像很多有錢人上的國際幼兒園或者是重點幼兒園。
“話多,說明有安全感。”他淡聲說,目光依似乎多了一絲柔和。
林無可握着筆的手指,收緊了。
家裡人隻會說糯糯吵,沒規矩。她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像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她沒再猶豫,低頭,在簽名欄上落筆。筆因為用力,微微發顫。
簽完,她連忙彎腰去收拾糯糯的玩具,用這個動作掩蓋臉上快繃不住的表情。
“陸總,我簽好了。糯糯,我們準備走吧。”
“我們法務回頭會給你公司蓋章的合同。”男人說。
等她簽完協議,從偏廳出來,走出了博物館大樓,就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無可?”
那聲音,讓她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裴堯。她的前男友,糯糯的親生父親。那個她以為早已從生命中徹底劃去的狗東西。
林無可本科的時候就和裴堯在一起了,大四那晚在自家度假村意外懷孕,在猶豫和掙紮後把孩子生了下來,但兩人從未進入婚姻。而且,他們的關系在孩子出生前就已經結束,留下孩子完全是她自個兒的決定。
裴堯家境不錯,在科技行業創業比林無可先拿到融資。
此時,他一身精英打扮,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身邊依偎着一個妝容精緻的白裙女人。他看她的眼神,帶着那種熟悉的、令人作嘔的審視。
林無可下意識地側身,一把将糯糯拉到身後,用身體把他擋得嚴嚴實實。
“你别緊張,我來接個朋友。”裴堯的目光在她和陸璟棟之間掃來掃去,然後又落在她護着孩子的動作上,笑了,“你呢?怎麼忘了今天閉館還來呢?難不成是在這兒應聘工作人員?”
林無可懶得理他,拉着糯糯就想走。
“我在這兒,”身旁的陸璟棟忽然開了口,語氣很淡,卻透着股讓人後退的壓迫感,“她不是一個人。”
裴堯臉上的虛僞笑容瞬間消失。他顯然沒想到一個氣場強大、無法忽視的男人會為她出頭。
陸璟棟沒看他,側過臉,低頭問林無可:“認識?”
這句問話,像是在給她授權。
林無可還沒說話,裴堯已經搶着答:“我、我是她朋友。”
“朋友?”陸璟棟終于正眼看他,聲線沒什麼起伏,卻逼得人喘不過氣,“對朋友的孩子這麼問東問西,合适?”
他頓了頓,像在等裴堯反應,又補上一刀:“還是說,你對别人的家事,就這麼有興趣?懂不懂邊界感?”
林無可感覺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刻,忽然就松了。
她看着裴堯的臉色漲紅到煞白,最後變得灰敗不堪。
“我先走了。”裴堯像隻鬥敗的公雞,灰溜溜地想溜。
“我不是來應聘的,”林無可在裴堯身後,不輕不重地補了一句,“我創業了。”
林無可想到了之前裴堯創業拿到種子輪投資後,在他自己的自媒體号上,自吹自擂,林母多次在她耳邊嘀咕。現在看來種子輪那點錢早就用光了。
如今,她也拿到了真格的投資,她就不信自己赢不了裴堯。
裴堯腳步一頓,回頭冷笑:“拿不到投資,貸款創業?”
“真格基金投了她。”陸璟棟接過她手裡的文件袋,動作自然得像是演練過,“風大,我拿着。”
裴堯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死死盯着陸璟棟,嘴巴張成了O形:“您是真格的陸總?”
林無可斜了他一眼:“廢話。不是他,難道是你?”
裴堯腦子“嗡”的一聲,換上一副谄媚的笑臉:“陸總您好!我是天安大模型的創始人裴堯,我們最近也在融資……”
“你的項目,”陸璟棟打斷他,語氣像是宣判死刑,“我看過。不投。”
真格基金業内頂尖,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拿真格的投資。
裴堯的臉徹底白了,他咬了咬牙,抛出最後的底牌:“陸總,不知道您姑姑,陸珍女士,有沒有跟您提過我?說起來,我們可能是親戚。”
陸璟棟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他:“哦,我想起來了。”
他拖長了音調,慢悠悠的,每個字都像在淩遲。
“我姑姑和港圈人士的那個私生子?”他恍然大悟般,随即又一臉平靜地反問,“你爸媽都不認你,要我認你?我就是認糯糯當兒子,也不可能認你。”
林無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太損了。
林無可想到當年,她去爺爺的度假村,拍了很多照片,包括林家老祠堂的,發朋友圈,還告訴裴堯那是她家的。沒想到裴堯說她亂認林家祠堂。
真是天道好輪回。
隻是沒想到裴堯還有這樣的身份,難怪之前看不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