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可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你瘋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
“我不是在問你。”他俯視着她,目光像一張網,将她牢牢困住,“我是在通知你。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他頓了頓:“或者,你想讓我去你公司樓下等你?和裴堯一樣?”
林無可頓時慌了:“你要去了,我肯定上頭條。”
“那你答應我。”
“不可能。”林無可摔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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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起,天色就死沉,烏雲壓得像要塌了。沒過多久,又冷又硬的雨點裡裹着碎雪,發瘋似的往玻璃上砸,一聲聲悶響,聽得人心慌。
等林無可下班,天已經黑透了。風扯着枯樹枝,刮着公司大樓的窗戶。
她站在樓下,風卷着雨往領口裡灌。頭頂是分不清是雨是雪的一團混沌,腳下是迅速積起的一汪汪髒污的冰水。她正盤算着要不要去便利店,買把傘,耳邊就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
“你打算在這兒站到天亮?”
林無可回頭,是陸璟棟。
他撐着一把寬大的墨綠長柄傘,傘骨看着就結實,把他整個人罩得滴水不沾。他還是那身深灰西裝,外面套了件黑色羊絨大衣,料子垂墜,壓住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但也讓他顯得更挺拔。
傘下那片昏暗裡,他一隻手牽着糯糯。小家夥戴着個青蛙雨帽,正一腳一腳地猛踩積水,“啪嗒”響。
陸璟棟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被雨打濕的、皺巴巴的衣角上停了一秒: “我今天替育兒嫂去接他的。我帶他在附近吃了點東西,等你。”
“你怎麼知道我這個點下班?”她下意識地捏了捏冰冷的衣角,問出口就後悔了。這問題顯得她多在意似的。
“猜的。”他語氣平淡。
她沒戳穿他這句“猜的”有多離譜。
他把另外一把傘遞過來,她伸手去接。交接的瞬間,他的指腹有意無意地蹭過她的指尖,有點燙,像點着了一小簇無聲的火苗,燎得她心口一麻。
她接過傘,一聲沒吭,算是默許了這場同行。
三人并排走着。糯糯在前面蹦蹦跳跳,把一個個水窪踩得稀爛,嘴裡哼着歌。雨點砸在傘面上,沙沙的,像一台壞掉的老式收音機,竟把這同行襯出幾分煙火氣。
林無可心裡那點防備被這雨聲和糯糯的歌聲泡軟了。她用餘光瞥了眼身邊的男人。他把傘大半都傾斜在糯糯那邊,盡管糯糯有雨衣,自己的右肩濕了一小塊。側臉在路燈下,線條冷硬,但又莫名地溫柔。
他忽然開口:“我換了部車。”
她“嗯”了一聲,沒接話,等着下文。
他停頓了兩秒,像在斟酌這話說出來會不會顯得太刻意。
“裝了新的兒童座椅。”他又補了一句,聲音被雨聲裹着,聽着有點模糊,“上次,他在我車上睡得不舒服。”
體貼給得不着痕跡,像細密的雨絲,你看不到,但渾身都濕了。她擡頭看他,昏暗光線透過雨幕的縫隙落在他臉上,他沒看她,隻是盯着前方。
回到家,一進屋,糯糯就甩掉雨鞋,哒哒哒跑去沙發上翻書包。
“媽媽!我畫了畫,要給陸叔叔看!”
林無可腦仁一抽:“你不是說,要畫了給我當生日禮物的嗎?”
糯糯理直氣壯:“我畫了好多!給你的那張不一樣!”
陸璟棟沒把自己當外人,跟着走進來,好整以暇地倚在玄關的牆上,也不換鞋。
“我就在這兒看看。”
糯糯獻寶似的舉着一張畫紙:“這是我們!我,媽媽,還有你!”
畫上是三個火柴人,手牽着手,笑得嘴都咧到了天上。背景的太陽畫得尤其大,金光閃閃。
林無可喉嚨有點堵,别開臉去換鞋。
陸璟棟倒是很平靜地欣賞了兩秒,然後開口,語氣認真:“嗯,畫得不錯。”
糯糯很受鼓舞:“媽媽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可是我覺得,我們可以先試試看,當一家人。”
空氣瞬間凝固。
林無可低着頭,聲音聽不出情緒:“畫畫就畫畫,别胡說。”
但她泛紅的耳根出賣了她。她不敢看陸璟棟,怕在他眼裡看到任何一種她應付不來的情緒。
陸璟棟卻像沒事人一樣,走過去,蹲下來幫糯糯把畫紙邊角撫平,輕聲說:“你把我頭發畫得太少了,下次記得多畫幾根。”
他走的時候,雨還沒停。
林無可站在門口送他,看着他重新撐開那把墨綠的傘,走進雨幕裡。暖黃的門燈把他快要模糊的背影勾勒出一道金邊。
“陸璟棟。”她忽然喊住他。
他回頭,雨水順着傘檐滑落,像一道水簾。
“嗯?”
她頓了頓,聲音很輕:“謝謝你。我知道的,你不是順路。”
他沒笑,隻是靜靜地看着她,問:“這周末,糯糯有安排嗎?”
“……沒有。”
“正好,”他語氣自然,“我朋友在京郊開了個室内溫泉度假村,這兩天請我去體驗。有兒童區。一起?”
林無可想着糯糯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
他唇角這才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走了。”
說完,他轉身,徹底消失在雨聲裡。
周六一早,陸璟棟的車準時出現在樓下。糯糯一見他,就跟小炮彈似的沖過去,把新畫的“陸叔叔開車載我們”塞進他手裡。
陸璟棟笑了笑,把那張紙疊好,揣進大衣口袋,動作仔細得像在收藏什麼珍品。他俯身給糯糯系好安全帶,才擡頭看向林無可:“都準備好了?”
林無可點頭,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像個移動的粽子。
車開到半山腰的度假村,門口木牌上寫着“泉語山房”,是那種清心寡欲的日式風格。
老闆親自出來迎,是個戴金邊眼鏡的儒雅男人。他跟陸璟棟打了個招呼,目光在林無可身上一掃而過,随即露出一個了然的、過分熱情的笑容:“陸總可是稀客,今天一定要玩得盡興。”
林無可被他看得背上有點發毛,回了個禮貌又疏離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