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話,滅滅維維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又讓唐珈體會到一種被需要的感覺。
就好像某天心血來潮,他把一個收音機放在屋頂上,伸長接收器。
所有蟲都說現在沒有蟲會用這種老式收音機了,而他卻固執地堅信,這個收音機遲早會發出聲音。
年幼時苦苦等候的音波,若幹年後,在他的耳邊響起一塊石頭的聲音,像影子一樣地活,想要呼喊卻不能言語的石頭。
唐珈知道,在記不清幾幾幾号的頻道裡發出聲響的石頭,是滅滅維維。
天啊。唐珈戴着端腦的手腕緊貼胸口,心口酸澀酥麻。
他分不清攪得他心胡亂發燙的情感是什麼,唯獨這份愛憐,沖出身體,鑽進照片裡。
端腦彈出消息窗,提醒有蟲拜訪。唐珈心髒狂跳,跑出卧室,心裡有個模糊猜測。
會是他嗎?他站在門口,深呼吸,打開門。
前來拜訪的蟲正低頭拉動透明碎花雨衣拉鍊,聽見開門的聲音,擡頭。
雨簾斜斜地挂着,滅滅維維是穿過雨簾而來的。他在雨簾之外,模糊得如同嚴重失焦的黑白電影。
又是吹風又是下雨的傍晚,滅滅維維的頭發亂翹,有幾绺被打濕卷曲地貼在臉上。
“我覺得…應該…來…看看你。”
他張嘴,聲音裡帶着風的呼嘯和雨的滴答,唐珈說不出話,他得靠在門框上,才不會因為腿軟而丢臉。
“雄主,你的朋友?”
唐珈和滅滅維維一同擡頭望向發聲處,身上隻穿着一件浴袍的雌蟲趴在二樓欄杆上,他是标準的英俊長相,劍眉星目,身材高大。
易逢來,帝國第一首富的獨子。滅滅維維和他的視線對上,又迅速錯開。
面對易逢來,唐珈略顯局促,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本來就不熟,還要做夫夫,共處同一屋檐下。
最重要的是,這棟婚房還是易逢來的房子。唐珈暗自诽腹,還好滅滅維維來了,他是一點也不想做那種事。
“抱歉,最近…很…無聊,我…來…找…他…玩。”
滅滅維維一詞一頓,慢吞吞地說明自己的來意。易逢來一頓,面色有稍微的難以言喻,被這句話哽得不上不下。
易逢來死魚眼,在心裡吐槽:誰會在晚上來找蟲一起玩啊。
滅滅維維從自己的小挎包裡掏出一個小木箱,把它舉起來,眼巴巴地望向他。
“可以嗎?”
易逢來站直,他沒看滅滅維維手裡的東西,反正他也不喜歡唐珈,能不做那種事當然是最好的。
還能順便給這隻近來風頭正盛的“病蟲”留個好印象,沒道理不同意。
唐珈踮腳接過小木箱,小跑上樓,抱着木箱把易逢來拖進卧室裡。
“易逢來,我們速戰速決吧!”
雖然唐珈不喜歡易逢來,但他還是要履行伴侶的責任,要為易逢來做精神疏導。
管家型機器蟲自動運行,将滅滅維維帶到會客室裡小坐。
“閣下,請彎腰。”
機器蟲伸長手臂,為他披上毛毯,端上冒熱氣的姜茶,然後拿着毛巾擦拭他的頭。
機器蟲一心隻有照顧好主蟲的朋友,一點也沒察覺到滅滅維維在偷偷戳它的身體。
等滅滅維維的手大膽地放在機器蟲的頭上時,唐珈才急沖沖地沖進會客室。
他輕微喘息,面色紅潤,開門卷起的風裹挾着一股香氣。滅滅維維不自覺多吸幾口氣,細細分辨這氣味。
青檸檬、香根草、杜松子酒,這三個詞自然而然地在滅滅維維的腦海中跳出來。
他怔愣片刻,明明沒有聞出這是什麼味道,大腦卻直接告訴他答案。
唐珈見他發呆,知道他是在聞味道。分析信息素,是雄蟲深刻基因的本能。
唐珈臉爆紅,盡管他和易逢來什麼也沒做,但在信息素長久和情色意味挂鈎的社會中,他生怕滅滅維維多想。
唐珈悶不作聲,拉着滅滅維維走到他的卧室去。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啊,我可不信你是來找我玩的。”
唐珈瓷聲瓷氣地問他,滅滅維維沒有回話,他走到窗前,拉開窗戶。
滅滅維維沒有意識到剛才那股味道就是唐珈的信息素,他以為唐珈抹了香水。
呼嘯的風一擁而入,唐珈以為他想散去空氣裡的信息素,轉頭卻看見滅滅維維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型的木質造物。
滅滅維維把它放在地上,風是動力,鼓動木架上白色的布。木質造物沒有任何一個機械齒輪,隻靠着風,就自己動了起來。
滅滅維維蹲在地上,擡頭攤開手,眼神亮晶晶,用着讨賞的語氣說:“風力獸,我做的!”
唐珈為這神奇的造物晃神片刻,又在他的眼神裡,心海動蕩。
天啊天啊!他的内心瘋狂尖叫,太可愛了吧這家夥,就算同是雄蟲也覺得他可愛得過分了!
唐珈贊歎:“天啊,你真是太神奇了,滅滅維維。”
唐珈也蹲下來,和滅滅維維一起看着這木質造物。木架做的小造物,不像蟲和動物,由風催動,從死物變成活物,風力獸,真是貼切的名字。
唐珈突然想起滅滅維維送給易逢來的木箱。
“你給易逢來的賠禮也是這個嗎?”
滅滅維維趴在雙膝上,專心地注視這個小小造物的運動。沒有看唐珈,點點頭當作回複。
唐珈一陣無語,動作小心地抱起風力獸,不講理地說:“我不管,我也要這個小東西。”
滅滅維維的視線随着風力獸移動,他又點點頭,說:“本來…就…要…送…你,放心,不同…款。”
唐珈把風力獸放在地上,讓它随風動。滅滅維維認真地、專注地,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都融入這小小的造物中。
他就這樣長久地注視它。
看不見滅滅維維的表情,也不需要看見。隻要風力獸還能動,他的幸福就不用言語。
唐珈還來不及說什麼,易逢來就捧着他的風力獸闖入唐珈的卧室。
“這個精巧的小東西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