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雨:“不着急。”
“哦,”于繁哦完想了想,覺得對話又該嘎然而止,停在自己這裡了,于是他好心補充道,“還是着着急吧,一會兒沒帳篷沒床位,多難過。”
他說歸說,但卻沒有先一步往外走,像是在等林江雨再說些什麼,在期待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林江雨卻沒搭話,靠着樹幹始終也沒動,他右手垂着,拇指又在幾個指頭之間來回搓。
“我能問你個問題麼?”
大概過了一分鐘,林江雨終于開口了。
于繁:“嗯?你問。”
“記得我們高中時去爬山嗎?背着畫闆在山頂寫生。”林江雨說。
于繁眉毛挑了挑,不明白林江雨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記得,結果太貪玩了,一張也沒畫完,下來被老張一頓狠批。”
老張是當時的美術導師,人到中年卻發量驚人,喜歡在畫畫的時候用手往後撸頭發,結果就經常把頭頂蹭得五顔六色。
林江雨想到這些往事,不由輕輕笑了笑,然後又接着說:“我記得山頂有條玻璃棧道,有人開玩笑着把膽小的往上拉。”
他說話的時候語調平靜,對往昔的回憶平鋪直述,不帶任何感情。
于繁便跟着他的語句,回想起了那次寫生,“哈,當時好幾個男生吓得嗷嗷亂叫,反倒是女生們扶着欄杆看他們笑話。”
“你也在看,”林江雨說,“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你自己走過了半條棧道,然後站在中間插着手,笑着看他們打鬧。”
好像……确實如此。
于繁詫異林江雨記得那麼清楚。
這件事能記得倒是正常,但連他走過半條棧道和當時的動作表情都記得,就不太正常了。
林江雨說完,話鋒一轉,終于在一番回憶後切回正題:“所以你确實不恐高,那我能問問,你今天站在上面時到底怎麼了嗎?”
說後半句的時候,林江雨短暫性地遲疑了一下,語氣中終于帶了些起伏。
于繁也是沒想到,這位前面鋪墊了那麼一堆,就為了問這個。
“所以你就想問這個?”
他說得很輕巧,林江雨卻微微皺了一下眉。
“是,能說麼?”
于繁低頭在腳邊的落葉上踩了踩,聽它們發出嘎滋嘎滋的碎裂聲,然後才緩緩開口:“沒什麼不能說的。就是幾年前有過差不多的場景,比今天更高的地方,比今天更大的風,下面的人一堆一堆地圍着……”叫喊聲不怎麼好聽。
“所以今天就有點走神了。”他補充了一句,再去看林江雨的時候,他已經從樹影裡走出了一步。
于繁看到他眉頭擰着,即使沒有火光的映襯,也能察覺出他此刻臉色應該不太好看。
“你這是什麼表情?哎等會兒,你不會想歪了吧?收起你的胡思亂想啊,我很貪生怕死的。”
林江雨嘴巴抿成一條線,看着眼前這人踩着落葉說得輕松,臉上的嬉笑也全然看不出真假。
可是……
他明明站在光亮裡,火光卻沒能照亮他的眼睛。
一整日的沖動在此刻達到了頂峰,林江雨隻想沖過去抱住他,他想說你根本什麼都沒回答,他想說你能不能不要說得那麼輕松,他還想說你能不能不要躲了。
想說很多......
“我有話想對你說……”
林江雨的聲音沉得可怕,于繁終于收起嬉笑,嚴肅地看向他。
他聽見林江雨吐出一個“我”字,緊接着不遠處的腳步聲就打斷了後面的聲音。
“我c!”來人把後一個字憋在了嗓子裡,但樹林裡的兩人還是清晰地明白了那個音。
範呈齊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兩人那邊,不動了。
他是來找于繁的,因為吃飯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了于繁的手,于是在慌亂的記憶裡搜刮出了一點出事時于繁在旁邊的身影,所以他就想問清楚,如果真就是為了給自己當肉墊傷的,那這個人情他無論如何也不想欠。
所以他到篝火堆時找了一圈,剛剛好看到于繁進了樹林,于是收拾完行李就找了過來,可誰曾想,這裡面還有一個林江雨。
他想起高弦說過的話,想起曾經在聖降時,就有人開高弦和林江雨的玩笑,所以他不由地發散了思維,把林江雨和高弦歸結為了一類。
而此時此刻,這人對面還站着自己本來就不怎麼待見的于繁……
可想而知,範呈齊的表情有多麼扭曲。
“當我沒出現過!”範呈齊撂下一句,轉身想走,卻被林江雨給叫住了。
“你是專門跑進來找于繁?”他問。
範呈齊擰着眉,重新轉過身:“我就是想問問他的手是不是被我砸的。”
這話自然是問于繁,林江雨沒替他回。然而于繁卻怔在那裡,好半天才終于意識到似的,把手緊緊攥了攥。
“昂……沒多大事兒。”于繁嗓子發緊,吐出來的字帶着顫音。
“那我給你道聲謝!回頭你需要擦藥包紮啥的,把數記上找我要!行吧!我不打擾二位了!”
範呈齊說完扭頭就走了,絲毫沒再給兩人說話的機會。
樹林裡,又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