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繁用了五分鐘,在三次鳴笛後找到了林江雨的車。
林江雨遠遠看見于繁過來,就下了車,倚在車門上等他,等于繁越走越近,他的眉頭就越皺越深。
“你這是穿的什麼?”
于繁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帽衫,才反應過來對方應該是在說外套的問題。
“我這還行,加厚的。”
林江雨臉一黑,扭頭打開車門,從座位上拽出一件外套,直直塞進了于繁懷裡。
于繁故作誇張地抱緊了衣服:“哎呦!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林江雨反手關車門,在砰地一聲同時嘀咕了一句什麼。
于繁:“啊?”
那幾個字說的聲音極小,又隐藏在了砰聲的後面,于繁沒聽見。
“還愣着,衣服穿上。”林江雨岔開話題。
于繁就邊套衣服邊問:“你怎麼跑來了?”
林江雨扭頭朝斜後方掃了一眼,于繁便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甩着手從衛生間方向往回跑的小璠。
“我本來是一個人來的,”林江雨解釋,“你弟想跟你道歉,就跟過來了。”
于繁歎了口氣,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你們是怎麼聯系上的?”
“咳,就那天藝術展,我給他留了我的電話......”
于繁滿臉疑惑,一邊拉拉鍊一邊死盯着林江雨的臉,“你給我弟留電話?”
林江雨輕咳了一聲,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小璠已經到了兩人身邊。
“哥!......”他叫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哥還在生氣,翻臉扭頭不想見他。
“......别老那麼任性,你跑這麼遠,給家裡報備了麼?”于繁無奈地看向他。
小璠趕緊說:“報了報了!我都說過了,但是我沒說出來找你!”
于繁垂下眼輕輕嗯了一聲:“那也不能太晚回去,玩一會兒,讓這位哥哥再把你送回去。”
林江雨:?
林江雨:“你酒店訂好了麼?”
于繁:“......沒了。”
林江雨:“訂的帳篷?”
于繁:“......也沒了。”
林江雨:......那你讓我回個鬼!
“所以你是打算晚上徹底親近大自然,找個草坡躺下賞星星?”
于繁心說你閉嘴,這茬被我忘了,我還沒有好好想,我還不知道怎麼辦,但你不能拆我台!
林江雨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一點心裡活動,于是真的閉了嘴。
“算了,來都來了,别浪費了大好時光,小璠走,一起陪你哥騎個馬。”
......
十分鐘後,三人終于等到兩匹閑下來的馬。小璠因為太小,需要有人牽着繩領着馬走,于是兩位哥哥就騎着馬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溜。
這時的太陽正準備下山,餘晖映在每個人臉上。林江雨就微微側着臉朝右看,看身邊的人被一層暖色包裹,風吹着他的頭發向後翻飛,因為有了自己大衣的加持,于繁也沒再像剛剛去車邊找他那樣,整個人縮在馬背上。
總的來說,看起來還不錯,起碼心情沒有那麼糟糕了。
林江雨:“十一的牧場好玩麼?”
于繁:“......不好玩,但刺激。”
林江雨:“确實,我今天要是不來,你打算晚上在哪兒刺激刺激?”
于繁:“..........行了,你閉嘴。”
林江雨抿着嘴笑,能跟他這麼說話,看來一個人跑出來散心确實還管了點用。
“小璠因為你拉黑他,難過了一路。”
于繁朝小璠的背影看了一眼,“沒有真的想拉黑他,就隻是今天想要靜一靜。”
“那我要感謝你,沒把我也一起拉黑了。”林江雨說。
“拉黑你幹嘛。”于繁從眼角掃他。
林江雨笑笑,轉而換了個稍顯嚴肅的語氣:“親人之間吵架,那都是豁出去吵的,因為沒有顧慮,不擔心傷感情。我跟我爸就這樣,吵起架來讓我死出去,我出去溜達一圈回家,他把水果都洗好了放在我房間。”
這話題突然一轉,于繁一時間啞然,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隻能默默向前趕了一下馬。
林江雨沒注意到于繁的反應,又接着說:“所以你别老是吵架了就自己跑那麼遠,多讓人擔心。夫妻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更何況是親人。”
于繁仍然沉默,又趕了一下馬,奈何這馬是牧場裡的老手了,任你再趕再夾,它都保持着優雅的步伐勻速前行。
突來的一陣小風吹得于繁打了個寒顫,他無奈放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表。
“哎呀,都沒注意,我時間快到了。我可不想補錢了,你們騎吧,我先回去了,車邊上等你們。”
小璠聽見他哥要走,扭着脖子哥、哥地叫了兩聲,于繁朝他擺擺手,拉缰繩調轉馬頭,一個人走了。
林江雨張口還未出聲,于繁和馬匹都隻剩個背影,馬尾巴甩着颠颠往回走,于繁坐在馬背上始終沒回頭。
林江雨望着那個背影,一個于字就在嘴邊來來回回,最後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于繁還了馬,回到車邊朝兩人的方向看,林江雨和小璠這會兒并排騎着馬,距離稍遠,于繁看不太清,隻覺得林江雨的腦袋隔一會兒就會向這邊轉一下,就這麼走了老遠。
他的眼睛被風吹得幹澀,于是他幹脆把日抛扣了,閉目養神了幾分鐘,再睜開,世界一片模糊。
于繁突然覺得看不太清楚的世界也挺好。
林江雨不停轉腦袋,是因為小璠一直在和他說話,他拐彎抹角地想告訴林江雨,那些勸慰對于他哥是沒用的,後來自己急了,湊過去對着林江雨小聲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林江雨被這麼直白的一問驚到,他想問小璠是從哪裡看出來的,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個不假思索地:“是。”
這回輪到小璠驚訝了,他張了半天大嘴,終于想起來又問:“那我哥呢?”
林江雨很臭屁,他說:“你哥當然也,但是他不說。”
小璠嘴巴又大了一圈,“我上次看見那兩位哥哥,我就猜到你們了!你還給我留電話!我就說肯定是!”
林江雨朝他比了個噓,小璠心領神會,用力點了點頭。
“那你下次不要這麼勸他,”小璠突然語氣低下去,“我哥跟我媽......情況特殊,你真想勸他,那就陪着他,這招管用。”
“怎麼特殊?”林江雨問着話,不免朝這位弟弟多看了幾眼。
小璠欲言又止好幾次,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慢慢開口。
“我記得那年我八歲,還和大多數人一樣,跟我爸姓張。”
“我爸啊,有一次出差,人死在了高速上。我爺爺奶奶都去得早,隻有一個姑姑遠在外地,趕回來時,我爸頭七都過了......”
瞿念冬那時候接近崩潰,孤立無援之下給于繁打了電話,于州揚就陪她操辦了所有事。
于繁被安排照顧小璠,還要負責安撫瞿念冬的情緒,整整四天裡,他都在瞿念冬的哭天搶地中度過,幾乎沒合眼。
事情就爆發在第四天。
小璠永遠記得他哥最後看向他的眼神。
那天離高考隻剩一天,實在撐不住的于繁準備回家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