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思衡沒想到裴世安會想到這一層,他本來就想今天的時候跟裴世安說,要去回家看望宗夫郎的,沒想到對方先提了。
一說要去宗思衡家裡,裴褚也想跟着過去:“母親!我也想去宗哥哥家裡!”
然而裴世安卻拒絕了她,皺了皺眉頭道:“那是你宗哥哥的家裡,你去像什麼話!”
而後他又開解着宗思衡:“我會叫兩個會手腳功夫的使女在路上保護你,你不用擔心李大成再想對你做什麼。”
“多謝裴大人,不用了!”
宗思衡對自己家的事,他自己很清楚,而且現在他還有其他的事情,有人跟着反而不便,便回絕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想單獨和我爹說說話,就不用人跟着了。”
見他意志堅定,裴世安也不能勉強,隻道:“那你千萬要小心,要是有什麼不對,就趕緊回來。”
宗思衡點了點頭。
裴褚一步三跟的望着他的背影,想要跟,但是被裴世安給拽了回來:“課業做完了,還有書沒讀呢!”
裴褚被母親拽着後衣領,小聲的說着:“我想出門……”
“嗯?”
算了,還是聽話吧。
宗思衡看她這樣可憐巴巴,先是回過頭看了看,然後在裴褚滿是祈求的目光中,扭頭就走,并且走的步子還快速了許多,像是怕被對方纏上似的。
裴褚氣鼓鼓的被母親抓着,看着對方的背影,心裡卻暗戳戳想着,宗哥哥絕對是故意的!
宗思衡穿過鬧市和街道,終于又回到了李大成的家裡。他推開門的時候,李大成并不在,另外幾個小的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隻有宗夫郎還在小屋裡頭紡線。
老舊的紡線機在手中,麻木且枯燥的轉動着,常年使用下,木頭都泡出了黴味。
“爹,我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如是道,宗夫郎一擡頭看到他先是驚喜,又很快變成了擔憂:“你這是去哪兒了?三天都沒回來了!”
宗思衡有些冷冷的回道:“我在裴家,你不知道嗎?”
宗夫郎噎住了,他當然是知道的,那原本的關心好似被戳破了的球,頃刻間都裝不下去,猛地洩了氣,嗫嚅着回答:“是你娘她把你帶過去的,我也沒想到那裡面有藥……”
他看着宗思衡的衣着,眼神裡有些豔羨:“看來裴家的人對你真的很好……這首飾真漂亮……”
宗思衡坐在了他的對面:“我以後就不回來了,裴大人說,要我留在裴家。”
“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他的話一出,宗夫郎便不樂意了,他原本懦弱的語氣登時強硬了起來:“你難道就要因為榮華富貴,就忘了你母親的仇了嗎?”
“你要去裴家,那以後我們的複仇大業怎麼辦?”
母親………
原本沉寂着的少年聽到這個詞兒的時候有些恍惚了。
宗思衡身世很是坎坷,當今皇帝年輕時因為征戰傷了身體不能生育,于是令宗室女們入宮,以作皇子。
而宗思衡的母親雲宏便是其中一位,她由于母父早亡,自小被養在皇帝身邊的緣故,甚得皇帝喜愛,十五歲的時候便被立為了太子。
然而好景不長,雲宏做了太子幾年後,便因為通敵叛國,意圖勾結外族,被廢黜了太子之位。
民間都說,雲宏是是因為被皇帝圈禁後郁郁而終,但是更多的都是猜測,其實她是被皇帝賜死的。
宗思衡并沒有見過母親,他還在襁褓中便被帶走了,對于她的了解,也隻來自于師傅,宗夫郎,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口中。在她們的嘴裡,她的母親溫和仁善,敦厚大方,是難得的賢明之主。
而他的妹妹雲敏,更是天縱之才。
宗思衡隻需要幫助她們,聽從她們的命令,好好學習武功,幫助她們殺死皇帝和那些阻攔她們道路的人,就已經夠了。
可是這麼多年了,宗思衡從一開始的怨恨,惱怒,到後面越來越麻木,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樣可笑的複仇到底是要做什麼了。
宗夫郎見他出神,恨鐵不成鋼道:“你真是太無恥了!你有着比裴家人更加高貴的身份,卻因為錦衣玉食,放棄了複仇!”
“你怎麼能這樣呢?”
是啊?怎麼能這樣?
宗思衡低下眉眼,他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是他呢?為什麼偏生要他過這樣的生活呢?
“我沒有說過不報仇,可我想生活的好一點有錯嗎?裴家人對我都還好,而且……”
他一時間噎住了,他仰起頭看到了宗夫郎的眼睛,對方那眼神裡沒有父親對于孩子的愛,有的隻是冷冰冰的,仿佛能把人凍死的寒意。
一下子就把宗思衡的不舍和幻想砸了個粉碎。
他往後退了,轉過身,帶着幾分逃避意味似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宗夫郎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眉頭擰了起來:“下午的時候跟我去花神廟一趟,去找你師傅。”
宗思衡被他拉住了,聽到師傅,原本要開門的手又收了回去。
中午的時候兩人吃過了飯,期間宗夫郎一直都在明裡暗裡的點他,要他安分一點,不要想那麼多。
說隻要以後等妹妹當了皇帝,以後他就是帝卿,要什麼有什麼。
宗思衡看着碗裡的野菜,咽下帶着殼的糙米,隻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