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沈相姎隻坐在床邊,她手裡拿着碗還沒喝的藥湯。
“琛兒。”
翻看奏折的聲音很輕微,然而在靜谧的宮殿裡卻顯得格外清晰,太子跪在地上,低聲道:“兒臣在。”
“裴世安怎麼樣了?”
皇帝喟歎着,仿佛在說家常似的,然而太子卻不敢吭聲,她擡起頭,而後又低了下去,悶聲道:“已經下葬了。”
明明皇帝早就已經知道了,卻還是要故作訝異的擡起頭,她的眼神并不冷漠,甚至可以說是溫和,在太子的身上逡巡着:“朕病着的時候,你做了很多,做的也都不錯,就是有一點,這池子裡的魚還沒長呢?倒是着急着炖湯了。”
無端的,太子竟然從裡面聽出了點陰陽怪氣的感覺,她低下頭:“兒臣愚鈍,有些事做的不周,還請母皇教誨。”
“隻是這裴世安一案,兒臣實在是沒想到,兒臣當日收了有人的舉報,就叫崔霈,楊純搜查了裴家,沒想到,卻找到了裴世安與陳靜祉曾經來往的書信………”
“書信裡明确的寫着,裴世安要陳靜祉幫着她私藏前太子宮中漠北血統的逃犯,而陳靜祉也應允了。”
皇帝眼睛落在了太子的身上,她沒有孩子,自從最用心的雲宏去世了後,對于這些個甥女們的明争暗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眼。
然而有些事做的太過分了,不得不敲打:“是嗎?隻有書信?”
說到這,太子突然沉默了:“自然還有證人,是十幾年前前太子身邊的宮人,還有……還有裴世安家裡搜出來的一些關于對于母皇的東西……”
“說什麼?”
她睨着皇帝的神色:“說您……縱用前朝王室,寵信異族,忠邪不分………”
“住口!”
太子登時跪了下去,汗珠從她的額角低落,她不敢再說下去了,皇帝将奏折扔到一側,冷聲道:“真是從裴世安家裡搜出來的?”
太子咬了咬牙:“是。”
此時她反而有些欣慰,幸好範恂提前動手,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做什麼反而都方便。
她仰起頭,膽子也大了一些,恭敬道:“兒臣本想對裴世安稍加管制,未曾想她卻不小心去世了,不過兒臣時刻牢記母皇的教誨,以仁治為行,現已經将裴世安的家眷都放出去了。”
皇帝面色稍霁,這才和緩了不少,叫太子起來。
而從始至終,在一旁的沈相姎都沒說話,隻是端着手裡的碗,她比皇帝年紀要小了好幾歲,此時倒看起來比對方老了不少,乍一看有些可憐了。
皇帝置氣似的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手裡的碗奪了過去,放到了桌子上。
見沈相姎依舊拉着那張臭臉,這才認命了似錘了錘桌闆,對太子吩咐道:“裴世安的事不許再提了,她證據也不算确鑿,不能按罪臣來處理。”
“家眷不可入教坊司,後代不可禁止科考,家裡的錢财……還回去一半,叫她家那個小的,送到沈相姎府上養着。”
什麼?
太子簡直目瞪口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未曾想皇帝看了她一眼,就催促道:“還不快去,還叫朕親自下旨嗎?”
這時候太子才如夢初醒退了出去。
雖說都是小事,然而這件事毫無疑問顯示了皇帝本身的動搖,太子擰了擰眉心,行了禮才走。
等到她走了,皇帝才出聲問道。
“還生氣?”
沈相姎後知後覺的跪了下去,她垂着頭:“臣不敢。”
“牢獄的事,朕給你壓下去了。”
皇帝翻了個身,将背後對着沈相姎,小聲的說着。
自打十幾年前雲宏那件事過後,皇帝對于這些皇子們的事就越發反感。
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根刺。
現在又鬧出了裴世安的事,經年的傷疤陡然就這麼又再度被揭開。
沈相姎俯下身:“臣作為雲宏,裴世安的老師,都沒做好,請陛下責罰。”
皇帝猛然從床上彈射了起來:“你都五十多歲了人了,朕罰你,你都不夠朕氣的!”
然而在看到沈相姎那雪白的頭發時,她突兀的洩了氣,兩人共事四十多年了,從沈相姎還是個屁大點的小女孩的時候就跟着她。
名義上是君臣,可她什麼都給她了,唯獨在當年雲宏的事情上,叫她們兩個都無語凝噎了。
沈相姎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愧疚半生,而皇帝卻也因為此時不敢再對任何皇子放下心防。
“算了,算了,你把裴世安家那個丫頭接過去吧,好歹是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