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也不是一個思慮過重的人,可是他覺得身邊的人,不同往日。
更沉默,更敷衍。
就像——陌生人。
以前他覺得,小啞巴隻是慢熱,隻是不愛說話,隻是習慣臭臉。
一開始他覺得,這個人真冷,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連心都是冷的。
後來他覺得,他的心是熱的。
再到現在,宋柳發現,這個人他根本琢磨不透。
……
濟善堂和書院都已經按照計劃選址完成,已經開始了趕工。
宋柳本來想着盡早動身離開。
但長甯鎮的百姓們希望他能夠等到建成,親自題名剪彩。
一早,宋柳就去現場監工,下午的時候老二跟他交班。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顧蘭泱,将他拉起來。
“我們回去吧,老二在這看着。”
他像往常一樣,沒有掙脫自己的觸碰。明明就抓着他的手腕,卻覺得與他之間,是那麼生疏和遙遠。
回到柳上食記,阿鬥已經在店裡等着了。
宋柳前幾日就跟他約好,以後長甯鎮的鋪面都交給他管理。這兩日,一直在互相交接。
“這些天,應該沒什麼不懂的了吧?”宋柳将薄子整理好遞給他。
“你把這些拿回去看吧,有什麼不懂的明天再問。”
阿鬥接過薄子,欲言又止。
“阿鬥,有什麼問題?”宋柳挑了挑眉,歪頭道。
卻見他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憋出一句:“掌、掌櫃的,你真的要、要走嗎?”
宋柳點點頭。
“能不走嗎?”
宋柳沒想到他會這般說,有些出乎意料。
“阿鬥,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那、那你能不能帶上我?”
阿鬥擡起埋下去的腦袋,問。
“阿鬥,你娘怎麼辦?”宋柳問。
阿鬥沉默了,似乎在想什麼所謂的萬全之策。
“阿鬥,我可以帶上你娘。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在這。說來慚愧,我手下這麼多人,卻隻挑出一個你。”宋柳歎了口氣,繼續道:“疑人不用,你懂嗎?”
阿鬥又将腦袋垂下去。
“等你也從人堆裡挑出一個,你信任的夥計,教會他。”
“到時候,就來平江找我。”
“掌櫃的,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
看着阿鬥的笑容,宋柳也不由地跟着笑了笑。
夜長夢多,宋柳讓宋母老二早早收拾行李,待到時候,立馬啟程。
“老三,你幹嘛把貓塞進包裹裡!”宋二驚呼一聲。
“我想帶上它們!”
“不成,你怎麼不把馬棚的馬也帶上!”
“我又沒說不帶它們。”
這話一出,宋二吃了一驚,連連搖頭。
“你要不要上天啊?五隻貓五匹馬,你幹脆把整個鋪子都搬過去好了!”
小三福小臉一皺,眼睛立馬蒙上一層淚,嘟起嘴就哭起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帶着它們!它們是我養大的,我就要帶——”
宋母抱着他,試圖哄好他。好說歹說,都沒有效果。
“三福,過來。”宋柳沖着他招了招手。
小三福抹了抹淚,挪動着小步伐走了過來。
“你想帶着它們,對嗎?”宋柳聲音柔和,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三福點點頭,“我一定要帶着它們,不然我就不去平江了,嗚嗚嗚——”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家夥,宋柳不免嗤笑出聲。
“你給它們取名字了嗎?”
“取了!”
說着,小家夥就開始指着小貓說:“它叫包子,它叫餃子,它叫月餅,它叫肉肉……”
衆人笑作一團,小饞貓取的名字果然是——
“既然取了名字,那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宋柳莞爾,捏了捏小三福的臉蛋。
“家人是不能被丢下的。”
宋柳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身影,男人一如既往,靠在門框上。
小三福破涕為笑,高興極了,抱起他的小貓,一隻親了一口,就連馬棚的馬兒也沒有被冷落。
入夜,宋柳在房間内收拾自己的行李。
無意間從櫃子裡翻出一套護膝護肘,他偷瞄了一眼顧蘭泱,連忙胡亂将這套護膝護肘塞進包裹裡。
這一套護膝護肘,針腳有些粗糙,做工也不夠細緻。
雖然用了上等的灰兔皮,但也是送不出手的。
宋柳面不改色地将包裹收拾好。
快到月末,書院和濟善堂終于趕工完成。
宋柳按照當地慣例,給其題字剪彩。
百姓們繞着宋柳送禮,都是一些自家的土雞蛋和蔬菜,要不就是腌菜和幹果。
“宋老闆,您就收下吧!都是些不值錢的,就是一份便宜心意!”
宋柳聽後一笑,讓夥計收下。
“老鄉這話不對。心意,就沒有便宜的。”
“诶!您收下就好!”
一切安置妥當,宋柳準備明日一早就啟程離開長甯鎮。
翌日。
宋柳像往常一樣,翹腿翻身,卻覺身旁一空。
被褥已經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