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賽提爾一定不是人類。”

——不知何時起裡世界就有了這樣的流言。

不為任何财物、美色乃至于權力動心，隻執着地洗刷冤屈、殺死惡人的女性，被狂熱的人們稱之為“凡賽提爾（Forsetry）”，源自于北歐神話中的真理與正義之神凡賽堤（Forseti）與戰争之神提爾（Try）。

最開始是誰以這個稱号呼喚她的呢？這件事已經不可考了，人們幾乎是瞬間就接受了這樣一個稱呼，迫切地相信她奉真理行正義之舉，相信她會赢下每一場戰争。

凡賽提爾究竟是何時出現的？最廣泛的認知是她自某一日突然出現在西西裡，手持天秤與一把細長的劍，如神話傳說再臨般扶起了一位倒在地上的老婦人，問她有何冤屈。

“我的父親加入了幫派。”老婦人說，“他死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敵人敲開了他頭蓋骨。”

“我的母親加入了幫派，她死于皮膚的潰爛，尋歡作樂者沒有給她一瓶藥。”

“我的丈夫加入了幫派，他死于一塊寶石的争奪，卻沒能給家裡留下一塊面包。”

“我的兒子加入了幫派，他們彼此對立，一個死于戰場，一個死于内部的判決。”

“他們加入幫派都是為了日子變好，可是日子永遠也不會變好，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大人？”

年輕的凡賽提爾答道：“我會把答案帶給你的。”

她孤身走入了那個小鎮的家族内，提起了她的天秤，若惡重于善、她将他們的頭顱斬下，若善重于惡、她将他們放歸。

那座小鎮沒有了mafia，所有人都歸于凡賽提爾麾下，自願守衛她的領土，哪怕她從不留下自己的蹤迹，也不談論自己的過去。

“我來到此地，将颠覆所有的不公義。”

她繼續踏上了旅途，沒有帶走錢财，也不需要權力。

于是裡世界的人們說：這些都是妄想的傳說、虛構的故事、凡賽提爾一定不是真正的人類。

——那時候沒人知道，這是未來“世界大法官”最初的裁決。

…………………

“這個故事的措辭就像詩歌一樣，它是真的嗎？”迪諾·加百羅涅為吧台前的女人倒了一杯酒，空蕩蕩的酒吧隻有三個人——迪諾、羅馬裡歐、她。幽藍的燈光灑在女人的面龐上，她垂着眼，聽到他将酒杯推到自己的手邊，“雪莉。”

雪莉靜靜注視着這與自己同名的酒液，她的笑容溫和，話語平靜卻帶着笃定：“聽起來很像一個故事嗎？抛去其中修飾過的措辭，它是真的。”

“如果要問為什麼的話，大概因為我是天授神人吧。”她飲下了濃烈的酒液，面龐依然沒有為這杯“西班牙的陽光”染上一絲绯紅，即使說出了如此荒誕的話語，也讓人忍不住要去相信。

凡賽提爾——或是雪莉，她有着一種奇妙的魔力，無論是怎樣荒誕的話語、隻要是從她的口中吐出都會顯得真實，使人能夠堅信不疑。

而她僅僅隻是坐在這裡，就足以使周圍的一切都熠熠生輝了。

迪諾·加百羅涅低下了頭，他并未解釋這是否代表了某種臣服，還是他願意再為她調一杯酒。

在裡世界的人們讨論着“凡賽提爾”的故事，将之當成一個小鎮的人粉飾自己行為的傳說故事的時候，迪諾·加百羅涅接到了一封信，印花考究、措辭嚴謹，請他來此一叙，落款正是熱門故事的主人公——凡賽提爾。

所以他會在這裡。

他沒有詢問家族成員或是老師的意見，就像是普通的出門一樣，處理好家族事務後選擇赴約——當然，得帶着羅馬裡歐，跳馬迪諾一個人的時候确實做不成什麼事，這是公認的。

萬幸的是，出現在這裡的凡賽提爾不是誰的惡作劇、也不是無聊的仿冒者，在見到她的第一眼，迪諾就知道——她就是“凡賽提爾”。

隻有她才會是凡賽提爾。

她會讓人相信傳說的複現、神靈的降生，一切荒誕的故事都是可以相信的，不需要過多言語，因為她正在那裡。

但迪諾·加百羅涅還是問：“你是誰？”

“我是雪莉。”她微笑着，半長的黑發猶如夜之帷幕，銀色的雙眼勝過月華閃耀，她端坐在那裡、像一座華美的聖像，語調帶着奇異的平緩，“也是凡賽提爾。”

所以迪諾走到吧台後，給她倒了一杯Sherry。

“我假定，您并非為取下我的頭顱而來，是嗎？”迪諾也帶着溫和的微笑，這位意大利的美人的面龐上總帶有一種花哨的侵略感，即使垂下頭也顯得動人。

“你的善大于你的惡。”凡賽提爾說，她的手指輕輕點上他的顱頂，帶來一種冰涼的觸感，“加百羅涅，我有一事需要你，請為年輕的彭格列帶去我的問候，告訴他，我會去見他。”

“我該說是我的榮幸嗎？”

“你确實該這麼說。”凡賽提爾依然微笑，沒有為這隐約帶刺的話語動怒，她說，“我隻做通知。”

在最後，頂着就像斷掉的四肢，迪諾頑強地在凡賽提爾溫和的目光下給自己的師弟發去了凡賽提爾在未來會去見他的通知。

“你也是這麼找到我的嗎？”他問，說話的時候呼吸都在痛。

凡賽提爾笑了，她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常的語調也顯得可愛：“不，我知道你在哪裡，也知道你會來。”

加百羅涅的地址在裡世界或許不是太深的秘密，但是迪諾依然——依然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心動神搖。

不該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