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佳麗們不約而同地震驚了會兒,才轉頭看向穆貴妃。
隻見先前還擰着眉,滿臉焦慮的貴妃此刻已然松開了眉,但那唇卻緊抿着,面沉如水。她捏着纨扇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道,指節繃得近乎發白,可見她正極力克制。
她身邊的陳才人則崩潰了般,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似乎已經憑借金豆兒的下落預見到銜蟬奴恐怕也兇多吉少。
還是姜洛道:“貓帶回來了嗎?”
小太監說沒有:“那邊請了貓狗房的人過去,應當正在驗看。”
這話說得并不隐晦,一聽就知道金豆兒不是自己掉進水池子裡溺死的。
不是自己失足,那就隻能是被迫失足。
——金豆兒是被人害死的!
于是穆貴妃倏然起身,對姜洛道:“娘娘,妾想去看金豆兒最後一眼。”
她語氣很冷靜,表情也鎮定。
若非她捏着纨扇的手有些發抖,否則還真得教人以為她就是很單純地想去看一眼。
姜洛目光從她手上掠過,再掠過她旁邊的陳才人,而後起身,道:“本宮和你一起去。”
穆貴妃垂首:“妾替金豆兒謝過娘娘。”
皇後都親自去看金豆兒了,薛昭儀等人自也一同前往。
如今是四月末,天越發的熱,即使是清晨,在太陽底下走上那麼一時半刻,也少不得要出些細汗。盡管如此,姜洛還是披上了薄鬥篷,用兜帽将頭臉裹嚴實,才坐上步辇。
好在今日沒起風,姜洛又認認真真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這一路下來沒怎麼咳嗽。
步辇進到禦花園裡,當先穿過牡丹園,又繞過瑤花樓,與這段時日備受矚目的西棠苑擦肩而過。
姜洛回頭,看了眼那逐漸遠去的西棠苑,若有所思。
金豆兒溺死的那個水池子離西棠苑居然這麼遠?
總覺得這距離其實是個障眼法。
等步辇落地,姜洛甫一擡眼,前頭水池邊上已經跪了一地的人。
這裡面有錦瀾殿的宮女,也有貓狗房的太監。姜洛讓他們起,問驗看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話,貓是被人從後掐住脖子,面朝下,摁在水中溺死的。”
貓狗房的太監也不知打哪學的驗屍的本領,說話的同時,還做出相應的動作,好讓諸位娘娘能更清楚貓是怎樣死亡的。
比劃完了,垂手道:“以奴婢愚見,貓應當是亥時前後斷的氣。”
亥時。
那正好是二更天,錦瀾殿和凝雲殿找貓之前。
這時穆貴妃低聲道:“金豆兒平時愛跑出去玩,妾也不拘着它,它認路,玩夠了會自己回來。昨晚也是,妾用過膳喂它,見它吃飽了出去,便讓人留了門。”
以往金豆兒出去玩,至多不過半個時辰。
和别的貓不同,金豆兒黏人,睡覺必須得有人陪着,因此不論多晚,金豆兒都會記着回來和她這個主人一起睡。
然而昨晚,過了二更天,金豆兒卻仍然沒有回來。起初她還沒多想,隻以為金豆兒是玩瘋了忘記時間,擔心金豆兒回來見她自己先睡沒有等它會生氣鬧騰,她便沒睡,坐在那裡等。
等到三更天,金豆兒還是沒有回來,她終于坐不住,命人出去找。
她自己也有找。
可一夜過去,她和她的人半根貓毛都沒能找到。
直至剛才在永甯宮裡,她才知道她的金豆兒不是玩瘋了忘記回來,而是被人溺死在水池子裡,再也回不來了。
穆貴妃不禁又用力捏了捏手裡的扇柄。
“金豆兒在哪?”她問。
此刻她神情仍是鎮定的,讓人覺得即使她見到了金豆兒的屍體,她也不會有多失态。
錦瀾殿的宮女忙不疊給她引路。
這水池子地處偏僻,在禦花園裡算是人迹罕至的一處。料想因為皇帝不愛來禦花園,後宮的娘娘們也不愛來這種偏僻的地方,水池子一看就是很久沒被打理,周邊的石階上生滿了青苔,其中兩層隐可見淡淡的鞋印。
聽宮女說當時找到金豆兒後,便将水池子圍了起來,沒讓人随意靠近,穆貴妃了然,這鞋印必然是溺死金豆兒的那名兇手留下的。
穆貴妃對着鞋印端詳一陣。
也不知她看出什麼,轉頭讓宮女把鞋脫了給她看。
宮女聞言一驚,反應過來後撲通跪下:“娘娘,奴婢昨晚一直侍奉您左右,夜裡也陪着您找金豆兒,天亮才離開您身邊。這絕不是奴婢的鞋印!請娘娘明察!”
末了砰砰磕頭,竟是被吓哭了。
穆貴妃無言一瞬,道:“哭什麼,本宮又沒說是你害的金豆兒。快别哭了,把鞋脫了,本宮要看這鞋印是宮女踩的還是太監踩的。”
說完又吩咐近處的小太監,讓其也脫了鞋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