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不在身邊,謝漪白隻能強撐起乏力的肢體,洗臉漱口。洗手台上應有盡有,他撕開一條漱口水含在嘴裡,在辛辣的刺痛感中恢複清明;一看鏡子,妝全花了,金發沾了水粘在額前和鬓角,冷白肌膚上凝結着水珠,像落水的人偶需要晾幹和打理。
謝漪白不能久留了,他掏出手機給助理打去電話,叫人趕快來接他。
藝人是經紀公司最核心的财産,也是來之不易的搖錢樹,郝駿見他進去許久,多半是身體不舒服,就喊來服務員敲門查看他的狀況。
謝漪白打開門又感到好多了,不要人攙扶,露出虛弱不适的樣子,跟在座的各位坦坦蕩蕩地說了再見。
他要走,沒人能強留,鄒延很想追上去,但又有正事在身,隻好清空雜念坐回去。他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不會為了一時的迫切壞了規矩。
金碧輝煌的電梯内壁映照出謝漪白的鼻尖和眼窩,他倚着牆靠了會兒,聽到“叮”地一聲,薅了薅垮塌的金發,款步走去前廳。
助理左等右等都不來,他又想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就獨自下來了。
外頭下着雨,他聞到翻湧的濕潤土腥氣,兩手插兜來到門廊下,浸泡在雨裡的地毯變成一條厚重深紅的長舌頭,延伸進黑暗的雨夜裡。
謝漪白腳下踩的還算綿軟,被旋轉門透出的燈光暈染成橘紅,零星散落着髒兮兮的鞋印。謝漪白像根移動的靶子般站在那裡,他并不怕埋伏的狗仔或娛記,他的私生活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麼好窺探爆料的。
又等了五分鐘,謝漪白還沒等到人,他撥通助理的電話,吸了吸鼻子,問:“你到底去哪兒了?我在門口吹着風等你,快感冒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走錯樓層了,立馬下來,司機估計到了,你先上車吧。”
他本想問車停在哪兒,那邊卻早一秒挂斷了。
也有可能是電梯裡信号不好,謝漪白想,他不是仗着雇主身份對員工頤指氣使的那種人;他本身性格就迷糊,不愛較真兒,神經也大條。
這陣仗的雨,淹沒了夜裡的光線,他環顧着找車,忽然發覺早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台階下,離他十米的左手邊,被雨幕掩藏在暗處。他來時乘坐的也是黑色賓利,他沒想着要回大廳借一把傘,總覺得跑兩步就上車了;就像他也沒仔細分辨車牌号和車燈,總覺得雨夜裡靜候的車輛一定是來接他的。
于是謝漪白在濕漉漉的紅毯上小跑下樓梯,拉開沒有上鎖的車門,坐進了後座。
車裡沒有開燈,盛柯開着一線窗縫,在飛濺的雨珠中閉目養神,今夜隻有被雨聲包圍的他的心跳,就算聽見踩踏雨水的腳步聲靠近,他也沒有睜眼;可緊接着開關車門的聲音闖入他的世界——
“我今晚喝多了,想趕緊回家。明明我才是老闆,為什麼總要我等他呢?”坐上車的人發出略帶疲倦的碎碎念。
盛柯沒出聲,打開前座的照明燈,通過内部後視鏡看清了來人的面目。
染了頭發,但很好認。
這不是冤家路窄嗎?
盛柯的雙手放到方向盤上,食指有節奏地敲擊着。
這也能上錯車?難道是故意的?
謝漪白渾然不覺哪裡不對勁,他暈乎乎的腦袋抵着車窗,絮叨道:“我平時酒量沒這麼差的,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可能是這裡的菜有問題,我吃了好多,全吐了。”
說到這兒仍是無人應答,他意識到有些怪異,才看向駕駛室的司機。
人沒回頭,他看不到臉,隻有一條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臂,被光影切割得如同雕塑,有着鋒利的衣褶和優美的肌理骨骼,而且——手腕上戴着一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表盤是蒼穹銀河,星空與月相。
謝漪白很确信他的司機買不起這價位的腕表,他的司機根本不戴表!
他的迷惘在與後視鏡中的那雙眼睛對視的一瞬間,轉化為心驚肉跳。
“呃……我那個……”謝漪白卡殼了,臉漲得通紅。
盛柯無意揣摩他的心境,若無其事地拿出打火機,低下頭咬住煙,點燃一簇火苗;車窗敞開,煙霧淌進冷峭的夜幕,雨水飄入沉悶車内。
“就當躲雨了,等人來了你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