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認床,還是認媽,明明緊張了一天,已經身心俱疲,方可以那晚的意識卻始終清醒活躍。
她躺在有些窄小的卧室裡輾轉反側,似乎頭一次被這具男人的骨骼硌到,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具身體和自己的種種不同。
想動,又不太敢動。
一動,身下的床鋪咯吱咯吱,在靜谧的夜色中如同紮在皮肉上的刀叉,這動靜不知道會否弄醒隔壁的袁淑華,但她自己的耳膜先遭到了傷害——
越發精神抖擻。
仗着明天可以睡懶覺,方可以幹脆偷偷打開手機看小說。
她最近在補這個世界的近現代文學,看得不快,甚至可稱細嚼慢咽。
猛然發現一堆好書自己都沒看過是什麼樣子,就是她現在的樣子。
每每看到特别喜歡的,她就會忍不住去搜看看有沒有改編的影視作品,然後悲傷地發現大多數都被改成了四不像。
諷刺世情的,拍成了嫡庶宅鬥和官場升級流;
浪漫愛情故事,拍成了精緻的利益交換;
曆史故事,拍成虛浮的歌功頌德;
名人傳記,更像绯聞宇宙裡的多人運動;
家國天下變成寶寶權謀;
搜神志怪整成恐怖靈異……
論寫實,劇本懸浮到魔幻;
論飄逸,卻完全不浪漫。
方可以非常喜歡的一部古典名著,耗資上億,卻被完全不動腦子、連旁白一塊兒逐字逐句念出來地拍,硬生生拍了八十集裹腳布。
就這還号稱是還原原著,傳播非遺。
造型做得難看得千篇一律也就算了,還把真摯動人拍成了鬼氣森森,主番的表演都應該出來鞠躬謝罪。
震撼方可以一百年,不知道主創是怎麼有勇氣拍出來的。
你們這世界的觀衆,是完全不扔爛番茄的嗎?[1]
方可以表示,從前社團洗|錢的時候也沒見過這麼整啊。
空洞症和失調症怕不是觀衆領導們的自我保衛機制?
當然,不是說這些東西不能拍,創作是自由的。
可你要創作就創作,為何非要借殼上市,欺騙感情,騙完了,還要得意洋洋地說這是在照顧當代觀衆的理解水平?
主創們自己先去修個幾年文學課,再來教觀衆品味吧。
方可以越看越氣,直接氣過了困點,折騰到天擦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夢裡幾個美妝蛋擱那兒演鬼片,橢圓、方圓、八邊形,各種形狀五花八門、崎岖嶙峋的美妝蛋一路鬼哭狼嚎在背後追殺她,稀裡糊塗的斷句,念着亂七八糟的台詞,搞笑中帶點恐怖。
日上三竿,被美妝蛋大軍追殺一整夜的方可以被手機震動驚醒。
一解鎖手機,就被接連不斷的消息洩洪而來,方可以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時候鄭書秋的語音電話像是壅塞的河流,即将進入尾聲斷去,他順手接起。
鄭書秋的嗓子裡有些疲憊的沙啞,但又些難以克制的亢奮:
“啊啊你居然接了……方導你昨天那些話是不是故意逗我,我、我居然……嗚嗚嗚方導我愛你……”
語無倫次的鄭書秋很快被另一個成熟些的女聲接過電話:“喂,方導,讓你見笑,秋秋太高興了有點忘形。我是她的經紀人孫敏。”
孫敏對方可以的語氣也是難得的溫和,她之前可一直覺得方可以破事一堆、故意刁難而且還疑似在故意接近鄭書秋的。
“我們接到鶴城電影節入圍主競賽單元的消息時都驚呆了,不愧是方導,第一部作品就有這種成績。”
方可以啊了一聲,是有這麼個事,所以回海城前她才被靳茜拉着去了趟鶴城的開幕式。
這個世界有五大電影節最具影響力、最為頂尖權威,其中三個面向國際接受報名,另外兩個則以評選各自所在地區作品為主,各自有不同的選擇傾向和評價機制。
當然,此外還有多如牛毛的各種電影節,幾乎每天都有不同的評選項目在發生和頒布,每年有新的電影節組織籌辦,隻是大部分的電影節往往隻會舉辦一屆即中道崩殂。
鶴城電影節作為五大電影節之一,以評選出具有優秀藝術價值的電影為目标,是三大國際電影節中對獨立電影、實驗電影等類型最為開放包容的。
方可以和孫敏商業寒暄了幾句,對方猜想方可以現在估計也有一大堆社交要進行,很快就表示不再打擾,下次有機會請務必考慮鄭書秋。電話那頭還能聽到各種人嘈雜的鈴聲,估計鄭書秋短時間内不用擔心沒戲接了。
方可以挂了電話,就直接找到靳茜。電話撥通的下一秒,靳茜就像早有所候一般接起來。
“你終于醒了?”靳茜的聲音也有些說了許久話的沙啞,在那頭喝了口水,背景裡還有快節奏的外語混雜,方可以一錯耳,懷疑她身邊不止一國人。